五、冼夫人民族生态与精神心态的融合
　　冼夫人一生致力于百越族的团结、岭南和珠江流域的民族联合、祖国南北的统一、岭南和海外经济文化交流合作等等，是受其思想意识支配的。意识是指人的头脑对于客观物质世界的反映,是感觉、认知、思维过程的总和。那么冼夫人的思想意识是怎样的呢？
　　南梁、陈朝及隋朝时期，冼夫人每年都举行大会，把三朝朝廷的赐赠物品“皆陈于庭，以示子孙，曰：‘汝等宜尽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赐物具存，此忠孝之报也，愿汝皆思念之。’”这是冼夫人每年对家族成员的训话。
　　不难看出，冼夫人训话中的“赤心”“好心”“忠孝”，无不体现着儒家的思想。秦汉时期的岭南地区，北方南下的士人和岭南籍的人士都积极兴办公私学校，儒家文化在岭南地区得到传播。延至魏晋南朝，封建文化思想在岭南地区广泛传播，社会风气也随之改变。冼夫人从小就受到了儒家礼教的熏陶，崔翼周的《诚敬夫人庙碑铭》说她“解环质佩，善读阃外《春秋》”，可见她从小就接受了儒家封建思想教育。冼夫人出身于俚族大姓，其夫家又是一个汉族官宦、礼仪之家，她受到儒家思想和封建礼教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冼夫人在其统治高凉的数十年中是以儒家的封建思想为其主导思想的。
　　冼夫人的儒家思想意识经历了三个阶段的转变和升华。第一阶段是从俚人原始生态意识到儒家思想的转变。巢居、断发、椎髻、跣足和鸡卜，是俚的主要生活习俗；俚人没有“男尊女卑”的意识；《汉书•地理志》载，“俚人则质直尚信，诸蛮则勇敢自立”；《隋书•地理志》载，俚人俗好相杀，多构仇怨。冼夫人自幼学习儒家经典，对儒学有深刻的领悟。她在“质直尚信，勇敢自立”的原生态俚人精神上注入了儒家的仁和义。作为部族首领及南越大首领的她，“每劝亲族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将百越民族的“互不统属”“好相攻击”的原生态意识，逐渐转变为“为善”、讲“信义”。第二阶段是与高凉太守冯宝结婚后，她“诫约本宗，使从民礼。”以儒家之“礼”作为各民族的行为规范，进一步推行从其家翁罗州刺史冯融开始的“以礼仪威信镇于俗”的措施。她不仅带头学习汉文化，而且设立教馆，聘请教师，促使族人及其他本土民族接受汉文化，教育和约束族人遵从礼仪，促进汉俚文化交流与融合，使百越民族“椎跣变为冠裳，侏离化为弦诵，才贤辈出，科甲蝉联，彬彬然埒于中土”。第三阶段是把思想升华到了儒家的“忠”及“大一统”。陈朝时，她不顾被叛乱分子挟持的儿子的安危，说“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辄负国家。”坚决打击叛乱。隋朝时，隋文帝称赞冼夫人“情在奉国，深识正理。”这是冼夫人民族生态意识与精神心态的融合、转变、升华的过程。
　　可见，在原生态的族群交融、冲突中，冼夫人的思想升华有利于促进融合与发展的国策延续。儒家的忠、仁、礼、义、信及大一统的观念影响了各政权内族群关系，以走向融合为主，这种融合是现实和观念的统一，其中既有政治理性对族群关系的创造性发展，对族群关系认识——即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性推进，民众的自发、自觉选择也作出了重要贡献。如果说学习汉文明目的只是提高本族综合实力，接受儒学则是学习一种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思想方式。
　　在冼夫人的思想意识中显然有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可以理解为一方面是中华民族共同具有的意识，另一方面是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中华民族共同具有的意识是指在中华民族形成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各个民族经过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了共享共有的内涵丰富的精神财富。它包括共同的心理认同，即共同的情感、共同的认知、共同的价值评价，诸如“天人合一”“崇德求善”，以及追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和秉持诚信尽孝的心理特征；包括崇尚“和为贵”，倡导“合”的精神，认同大一统，推进天下归一等。在这种中华民族共同具有的意识培育下，形成了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这种对中华民族共同体不离不弃、守望相助的意识，最终表现为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高度认同，表现为各民族间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
　　冼夫人每年大会的训话按字义可解释为：我一生“唯用一好心”去侍奉“三代主”。现在朝廷赐赠物品都保存在这里，是我忠孝的回报，你们要永远记住，一生要用赤诚的心尽忠于“天子”。
　　根据冼夫人一生的思想和行为，这训话可解读为：我一生“唯用一好心”去做朝廷、岭南各部族和广大民众的统一、团结、和谐、安定的事情和事务。现在朝廷赐赠物品都保存在这里，是我忠孝的回报，你们要永远记住，一生要用赤诚的“好心”尽忠于国家和人民。
　　冼夫人每年大会的训话经千多年的历史积淀，生成了今天以“唯用一好心”为历史标识的冼夫人“好心”精神文化。冼夫人的“好心”，应有几重意义：第一，是男与女的平等；第二，是人与人之间的和；第三，是要和善友好。第四，是要赤心和忠孝；第五，是各民族的统一。冼夫人的“好心”是多层次、多方面的“好心”。冼夫人的“好心”，全面体现着“和合百越，和合汉越，和合南北，和合海内外”的思想和功勋，全面体现着追求“国家统一繁荣，民族团结进步，人民安定幸福”的愿望和担当。这是冼夫人精神文化的核心。
　　综上所述，冼夫人的思想意识体现了中华文明基于文化交融、共同发展、构筑共有精神家园的一体连续发展史，进而促进中华文明共同体意识的自觉，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强化。
　　因此，冼夫人每年家族大会“唯用一好心”的训话是冼夫人一生用赤诚的“好心”尽忠于国家与岭南各族人民、致力于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最强音，也是昭扬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筑共有精神家园的宣言。
　　(作者黄伟宗系广东省珠江文化研究会创会会长、中山大学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中国著名作家、文艺理论批评家、文化学者。2022年3月获第三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作者戴国伟系茂名市俚人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