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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琐忆
郑国雄
有时候,我会不无遗憾地想:我仿佛是没有童年的。因为,作为一个在乡村成长的孩子,我不会爬树,不会游泳,不会捕鸟不会掏鸟蛋,不会捉鱼虾摸河蚌,连到村边小河洗澡的经历都不曾有!
我记得母亲拿家里挑水的扁担和我的衣服给算命先生“斩水关”,因为算命的说我有“水关”。
有一次,我放学回来没见着母亲,婶说她上井头挑水去了,我一路寻过去,到了池塘边,远远看见母亲站在井沿汲水,我就蹲在池塘边的龙眼树下等她。母亲一回头看到我,大惊失色,丢了水桶拽着我就往家里跑,并叮嘱我以后千万不要再靠近水边。
我当时心里挺不以为然:有必要这么紧张吗!后来听晚婆讲,我五姐三岁的时候曾掉进村边的池塘,花布衫都浮上水面了,幸好被邻家六哥发现,才把她救上来,晚婆感叹地说:“要不是阿六,你哪儿找五姐去哟!”
于是,我谨遵母命,不曾涉足村边的池塘和小河。一来自己确实对水这玩意儿有了敬畏之心,二来小小的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听母亲的话,也许就是最好的孝顺。
可想而知,一个没有被水滋润的童年是多么枯燥啊!幸好,山坡上有野果!
摘野果,是童年里最让我念念不忘的回忆,而且现在,我还常常在梦里摘野果呢。我最喜欢的野果是甜酸子,学名叫酸藤果,大概是农历的四月份,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熟的,它的果子由绿色变为红色,再由红色变成黑色,这种果子基本没什么肉,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着大大的核儿,那时候我的吃法是把它洗干净,放在碗里,加点花生油和盐,再用勺子舀来吃,那味道,酸酸甜甜的还带着花生油的香味,想起来都垂涎欲滴!除了酸藤果,还有暑假里成熟的、乌黑铮亮的山稔子,匍匐在地的地稔子,果粒娇小、酸酸爽爽的碎米果,藤有臭味、但果肉芳香的龙珠果……
童年里也有一些尴尬的回忆,有一次,理发师傅给我剃了个大光头!那时候我大概四五岁吧。我记得在村口的大樟树下,理发师傅给我理完发,说:“好了!”我一摸脑门,顿时恼羞成怒地嚎啕大哭起来:“你赔我头发,赔我头发!我讨厌你!”哎,他为什么给我理光头呢?因为那时候村里很多女孩子头上长了虱子,听说这玩意儿会传染的,一起玩耍的女孩子吧,只要一个头上长了虱子,其他的都逃不掉。为了不给虱子在我头上安家的机会,我母亲就狠心地想了这个既简单又彻底的办法。
我在乡下念小学的时候,我的同桌叫许小燕,她爸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他们一家: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和她,就住在学校里,因为她不是农村的孩子,农村的很多事物她也不认识。小燕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我们都很喜欢她。
有一次,我在我们村的井头发现一种野花,形状很像菊花,我就拔了一棵带去学校,说“这是我家里种的菊花,送你一棵吧!”她很高兴地收下了,然后很郑重地把它种在花盆里,每天认真地浇水,就算是课间,也要跑回去看上一眼。我看她把我送的野草当宝贝,心里倒愧疚起来了,可又不敢告诉她真相,我怕我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现在,城里乡下的边边角角,依然有这种野草葳蕤生长,我也知道它的名字叫鬼针草,也叫金盏银盘,全株可以入药,有清热解毒消肿的功效,嫩叶还可以当野菜。
小学一别,三十年没再见小燕,一直想告诉她当年我送给她的花儿不过是一种野草。前几年一次小学同学聚餐,小燕也来了,可眼前的小燕发了福,皮肤也黑了几度,我简直没法跟小时候的小燕联系在一起。藏在我心里三十几年的秘密,终于没有说出来,不知她是否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