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应征入伍时


  

照片拍于1972年夏,地点在陕西省大荔县黄河滩某部军垦基地,中间排右二为作者。
陈冲
  1969年12月,我还在读高一。突然得到消息,在校学生也可以报名参军。从军打仗,保家卫国,已是我多年的夙愿。按捺不住兴奋和激动,我报了名。想不到体检、政审,一路顺风,过了两周左右,便接到了入伍通知书!印象中的通知书呈红色,上面印着毛主席头像和毛主席语录:“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接到通知书时,用无比激动、无比兴奋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一身绿军装,向往已久!记得寒假时,跑到临时驻队支农的兵哥那里,死缠硬磨借来一套军装跑到杨梅圩鸿鸣照相馆照了张相,那是多高兴的事情!如今梦想终于成为现实,自己真正成为一名人民子弟兵,不久将紧握钢枪,昂首挺胸,站在祖国的边防线上站岗、放哨、巡逻,随时准备迎击一切敢于来冒犯之敌,该是多么光荣和自豪的事情!接到通知的当天晚上,我兴奋得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便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大好消息告诉外公外婆。外公外婆家离我家12公里,其时家里没有自行车,更别说摩托车了,全靠步行,但12公里的路,一个钟左右就跑到了。外婆得知,脸上的皱纹笑得一条条向上扬,连嘴也合不拢了,一个劲地拍着手说:“好啊,好啊……”;外公乐得不停地捋着山羊胡子,在厅里踱来踱去,眼睛笑成一条线,随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陈冲呀,当兵光荣,当兵也艰苦,要得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吃苦,准备打仗(当年爆发了震惊中外的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我边听边点头,心想,外公毕竟比外婆站得高看得远,思想境界高了一个档次。
  外婆以及两个舅母开始忙活起来,又是杀鸡,又是到圩上买肉,又是到地里割菜,一家子忙着为我准备饭菜,直把我当贵宾。外婆为我炒上我最爱吃的“沙姜炒鸡”“牛肉炒椰菜”。正读小学五年级的表妹青梅,缠着要我拿出入伍通知给她“看看”,说“看看”,但拿到手后却舍不得还我,把那张入伍通知书左看右看正看反看似乎总也看不够,突然问我:“表哥,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那样,接到这么一张入伍通知书就好了!”我笑着拍拍她的肩头,安慰她说:“好好读书,长到18岁,你也一定可以成为人民解放军的一员!”
  两个舅舅是木匠,没有在家,就在附近村庄做家私活。吃过午饭,我又前去探望两个舅舅,与他们话别。我到了那里,看见他俩一上一下汗流浃背正在锯木(俗称拉大锯)。知道来意后,他俩很是高兴,问这问那,过了一会,大舅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币(当时一天的工价才2.5元)塞给我,说:“这是我和余玉舅的一点心意。”我说:“在部队吃穿不用花钱,每月还有6元钱津贴,不用!”我把钱塞回大舅的衣袋里。大舅拿出再塞到我的手里,严肃地说:“你无论如何得收下!你不收,就是瞧不起两个舅舅!”听如此说,不得不把还带着舅舅体温的十元钱收下。此时此刻,我觉得眼眶潮湿,鼻子酸酸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房东大娘知道我即将入伍前来向两个舅舅告别,非常热情,非要我陪着两个舅舅吃中午饭不可。但我说刚吃过,一点不饿,才罢休,但一直坐在我身旁问这问那,好像跟我这个准军人聊上几句也是一种光荣。她读中学的女儿闻说,也从屋里跑出来与我说话,就像是多年重逢的朋友那样聊得开心亲切,临别还郑重其事地送我一枚毛主席像章,说是留个纪念,交个兵哥朋友。
  回到家中天已晚,母亲做好晚饭等我多时。月上梢头,准备歇息,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叫我。“陈冲,没什么送给你,就送一杯白糖水,喝了心里甜甜蜜蜜!”月光下,华婶从窗口递进一杯热糖水。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觉得从嘴里直甜到心里。
  特别难忘的是队长老泉,在我离开村到公社武装部报到的那天早上,特派了五名社员作代表为我送行。临行前,老队长紧紧拉着我的手说:“陈冲,你当兵入伍,不单是你个人的光荣,也是我们村的光荣,我们生产队的光荣。现派亚德、亚梅、亚有、华礼、永寿五人作代表送行。祝你一路顺风,早日立功受奖!”
  当兵入伍,需带什么行李?没有,只有随身带的几本书。但送行的社员还是争着为我拿了,真不好意思。一路上社员代表千叮万嘱:“到了部队听首长的话,做个好战士,有空就给我们大家写信,说说部队军训、日常生活情况,让我们也了解一些军营情况,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虽然我们不能像你那样幸运,但也让我们大家沾沾光!”声声叮咛,句句暖心!
  至今忆起,犹在眼前。多好的乡亲乡里!感恩,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