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以德 为之以民


  

潘永辉(市区)
  自有人群,便有“管理”。管理的问题,归根到底是一个“世界观”的问题。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就有什么样的管理理念和管理方式。
  譬如,如果你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一个万物相连、命运相依的整体,那么在社会观和人生观上,你就会珍视苍生,以民为本,平等待人,自觉地“为人民服务”,在工作方法上,运用群众路线、民主集中、实事求是等原则,为人民群众谋福利,在人格修养上,会自觉地起带头作用,有团结爱护、互助合作的集体精神,有积极向上、乐观无畏的生活态度,有牺牲奉献、担当天下的英雄气概。但是,如果你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一个个人主义,你当官的目标就不会是“为人民服务”,而是保官位,谋私利,为此你可以不择手段,什么厚黑学、关系学、宫心计,甚至更恶劣更残忍的权术,都有可能用上。
  讨论管理思想,首先要解答的一个问题是:“管理者的权力从何而来?”上古先民们对天人关系和人际关系认知不清,辨析不明,在大自然的巨大威力和统治者的强大威势面前,只能笼统地把统治者的权力来源归因于神秘的“天”,中国古代所谓“天意”、“天命”、“天子”的说法,就反映了这样的混沌心理。如果把“天”人格化为有意志的主宰者,“天”就变成了“神”,所谓“君权神授”的说法,就是这种天命心理的变迁。然而,人间的利益冲突和地位对抗是如此现实,不是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承认你家的权力来源于老天的独宠,凭什么老天把权力交给你家,而不是交给我家?这么一问,“天命”、“君权神授”之类的权力思想就会受到挑战。那么这类思想又怎么变通以求自保呢?那就是“以祖配天”,我的权力虽然不是老天直接交给我的,但是我从祖先那里继承而来,而我祖先的权力又是“奉天承运”而来的,所以我的权力有合法性来源。这样的说法,在血缘为本、宗法为制、家国一体的传统社会中,还是有巨大的慑服力的,由家而国,以“孝”言“忠”,传统社会家国权力的稳定交接就得到了长期的维持。
  然而,如果从先祖那里继承了权力的统治者无德无能,根本不足以领导民众,甚至祸国殃民,那这样的统治者还有统治民众的资格吗?凭什么别人不可以取而代之?于是,“以德配天”的说法又逻辑地历史地产生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统治者必须向天学习,具有参赞天地化育、庇护人间万民的品德和能力。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在中华文明史上,至少在西周时期,经过周公的深谋远虑的不懈努力,“以德配天”的观念已经成为统治者的“共识”。例如西周贵族子弟,作为官二代和未来的正式官员,他们在学校里要学习德、行、艺、仪等四大方面修养,其基本内容就是后人所熟知的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其核心就是所谓的“明人伦”。《礼制·王记》记云:“司徒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德,齐八政以防淫,一道德以同俗,养耆老以致孝,恤孤独以逮不足,上贤以崇德,简不肖以绌恶。”可以见出这是传统社会典型的德性和德行教育。从此,中华文明的“德治”政识便名正言顺地登上了官学的大雅之堂。
  那么,这个“德”具体又是什么呢?该在哪里找呢?诸子蜂拥,百家争鸣,各抒己见,不一而足。春秋时的老子提到了“道”的境界,他说宇宙人生有着很深的奥妙,可称之为“道”,你领悟了道境,从“道”中有所“得”,这就是“德”。这说得还有点玄乎,一般人不容易领会。那么,有没有简单一点的修德办法呢?孔子提到了“仁”的境界,仁者爱人,人心能开发忠、孝、敬、爱等种种心意,这就是仁心的表现。墨子则认为孔子的仁爱之心强调从亲人开始而后及于他人,不够平等广泛,他提出大家要“兼相爱、交相利”,不分远近亲疏,他和他的弟子甚至为了帮助社会他人不惜牺牲自己,后人以“侠”字形容之。孟子继承了孔子的仁学而扩展了“义”的意涵,展开了“义”与“利”之辩,利者自利,义者宜人,他要求君子士夫当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之节操。荀子则继承了自西周兴起而至孔子再次强调的“礼”学,主张“以礼正国”,通过礼制规范社会等级秩序。韩非子则把荀子的“礼”强化成了“法”,从官本位出发,要求“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其说表面似与“德治”逆反,然亦不可能脱离“德治”大背景。经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及其后千年历史陶炼,由先秦儒学演变而来的宋明新儒学,提出了“理”的概念,以天理辖治社会人心、政制权力。至此,中华传统文化及其管理思想臻达巅峰。近代以来,国势倾颓,欧风美雨猛烈冲击,中华传统政制在欧美政制面前显得老态龙钟,不堪比对,国家民族何去何从?众辩纷纭,莫衷一是。直至马克思主义传入,红色文化与毛泽东思想诞生,“人民”一词终于登上至高地位,“为人民服务”、“人民当家作主”、“群众路线”等成为新文化新时代的宗旨、目标和方法,中华管理思想自此融贯中西古今,开辟了新境界。
  以上这些关键词的串连,大体上可以看作中华文化管理思想的基本线索。从现代管理理念回溯,可以看出中华传统管理思想有着自己鲜明的特征,那就是对“德”的特别看重。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心是善感的,人不能总是活在僵硬无情的社会关系中。自觉的“德”,可以自然而然、春风化雨地润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君子德风”,管理者注重个人修养,可以带动社会关系和社会氛围的和谐。由这一点看,中华管理思想强调“德治”传统,很有其合理性。然而,从今天的政治观念看,传统“德治”路线主要靠的还是管理者个人的“修齐治平”的自觉性,而不是“群众路线”,在传统政治体制中,服务的对象主要也是传统社会的统治阶层,而不是“人民群众”,因此传统管理思想也是有着严重缺陷的,以致早就有人指责封建统治者的管理权术是“外儒内法”、“阳儒阴法”、“儒表法里”。今天,我们面对传统管理思想,需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推陈出新,焕发新的生机。
  毋庸置疑,红色文化的管理思想是中华管理思想的新的希望。红色文化管理思想继承了传统文化的“德治”精华,又去其封建性糟粕。红色文化也承接了西方管理思想的制度性精确性,但又扬弃资本主义管理以钱为本、利润挂帅的“物化性”,而代之以人本性、人民性,有可能真正成为“为人”的管理。这样的管理理念和管理方式,我们不妨概括地称其为“道之以德,为之以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