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首歌儿给妈妈
■程秀琼
“衣裳再添几件,饭菜多吃几口……儿行千里揪着妈妈的心头肉……”我最爱唱这首《儿行千里》,歌词中每个细节描写,都有我母亲的身影。然而,母亲离开我们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首歌被我深深封锁在灰暗的心底。
2017年大年初一,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新年。那一天,我的弟妹及侄儿女们团聚于我家。我点了这首歌拿起话筒时,却唱它不成调,读它不成句,字字千斤,泪洗歌词。弟妹们、侄儿侄女们听着,也不停地抹泪,我们都不愿意接受没有母亲(或奶奶)的事实。我们像一群没有了妈妈呵护而挤在一块取暖的小鸡,抱在一起,无助,痛哭,又相互安慰着,相互鼓励着。那是一个黑色的大年初一啊!
这首歌让我揪心,母亲真的离去了吗?几十年的呵护与守候从此终止了吗?从我到外读初中开始,我与母亲有过无数离合。我每次离家去学校前,母亲总是放下农活,一早就忙开了,尽家里所有给我做最可口的饭菜。我和弟妹都爱吃粉皮,可是家里没有那计划外的钱。为了让我们吃得饱,吃得开心,母亲常常拿出一点米去换回两三斤粉皮,丰富周日的餐桌。
那时,我只有两套半新衣服。去学校前,母亲总要细细检查一遍,如发现有已破或将破的地方,她就马上给我缝好。有一次,我的裤子一边裤脚缝边脱线了,折边垂下来。我考虑到那条裤子穿上已经显短,于是便把另一个裤脚的缝边线也拆掉。这样,裤子就长了一点,穿起来较为合身,但是裤脚边缘的白色锁边线全部露了出来。当时那样穿相当另类,但我没有多余的裤子可换。穿上它时,怕撞上别人的异样目光,我总是躲躲藏藏着。两周后回家,母亲看到我穿着那条裤子,她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她是很难过的。晚饭后,母亲从裁缝十婶那儿弄来一块布料,在灯光下裁好就一针一线地细细缝起来,那一夜她没有睡。第二天我穿上母亲做的新裤子上学时,看着母亲疲倦的双眼,我的鼻酸酸的,眼热热的。
读初二时,祖父去世了,接着我的父亲也生病住院。此时,母亲已经有了七八个月身孕,行动不便,家里一下子陷进极其艰难的困境中。邻里们都劝母亲让我退学,说家里快断粮了,还读什么书。看到家里的窘况,我也不忍心再上学了,但母亲要我再难也必须坚持下去。周日离家时,母亲挺着大肚子在屋后目送我。我忍不住泪如雨下,一步几回头。
我参加工作后,每次离家,母亲都依依不舍。她送出家门,送到屋后,送到路口,停在别人家的旧瓦房屋后檐下。她长长的目光穿过路边柚子树的芳香,穿越驼背龙眼树的年轮。那时候,母亲的唠叨,如柚子花般芳香浓郁。后来,驼背龙眼树不见了,母亲的腰背变成了驼背龙眼树的模样。母亲站在屋檐边,狗儿来旺在母亲的身边摇摆着尾巴。再后来,我回去时,屋檐边没有了母亲的微笑,没有了狗儿来旺的踪影,就连那棵柚子树也没有了。
今年的母亲节又到了,外面正下着雨,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回到那没有了柚子花香的屋檐边。我在远方又拿起话筒,唱起《儿行千里》,唱给我日夜思念着的天国里的母亲,也唱给天下所有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