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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大头菜
■朱菊香
打开父亲寄来的快递,大头菜的香气弥漫开来,这浓厚的老味道,直冲我的鼻腔与大脑,瞬间唤醒了关于大头菜的记忆……
20世纪70年代初,父亲在供销社工作,我们家的农活便落在母亲柔弱的肩上。每年深秋,收割完稻谷后,母亲就把田地整理好,播下大头菜的种子。
冬天的早晨,母亲迎着寒风,挑起一担又一担粪水,为大头菜提供养分。这些大头菜,仿佛懂得母亲的辛劳,迎着冬日的寒露风霜,长得绿盈盈的,叶片宽厚,块茎饱满,在菜地里探出小半个圆圆的脑袋。寒风吹起,大头菜在冬天的田野里生动地诠释着坚韧不屈。
春节前,母亲会选一个晴朗的日子,把大头菜一棵棵拔起,晾晒至大头菜干瘪,块茎的表皮皱起时,便挑回家,找一个避风的地方,用小刀修理好大头菜的表皮,然后切片,加盐揉搓,把腌好的大头菜一层层地铺在大瓦缸里,每铺三两层,母亲便跳入大瓦缸用力踩踏,直至大头菜软熟。
一个月后,打开瓦缸的封口,浓郁的咸香扑鼻而来,大头菜像被施了魔法,华丽变身,由青绿变成了亮黄。这一缸缸的大头菜,母亲大部分拿去卖,留下的小部分,则成为我们日常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在厨房里忙碌,煮好白粥后,就从瓦缸里取出大头菜洗干净,切得细碎,再放入瓦煲里慢火煲,不一会,诱人的香气在屋子里飘来荡去,但柴火仍未停熄,直至水烧干,大头菜煮得软绵绵,香气更浓,妈妈才把大头菜端上桌,给我们佐饭吃。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妈妈煮的大头菜,什么调料都不加,连盐都不放,用最简单质朴的烹饪方法,就能把大头菜煮得美味无比。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小瓦煲的大头菜,就是一天三餐的主菜。一天又一天,大头菜的味道伴着我成长。
12岁那年,我要到离家更远的小镇上学了。那时候,学校两周放一次假,每到周日傍晚回校时,母亲担心我在学校营养跟不上,就特意到镇上买回猪肉,切得薄薄的,在锅里加姜蒜爆香后,再加入大头菜一起煮,那飘散出来的香味,有着能把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弟弟召唤回来的魔力。
母亲叮嘱我,带回学校的大头菜一定要省着吃,不然最后那几餐会无菜下饭。每次吃饭,拧开装着大头菜的玻璃瓶,那诱人的香气总是藏不住,整个宿舍都充盈着大头菜的味道,同学们闻香而来,凑近大头菜,用力呼吸,去享受那大头菜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气。每当这个时候,我会分享一些给同学们下饭,因为母亲做的大头菜味道特别香,大家都羡慕我有个能干的好母亲。
母亲经常把大头菜挑到离家十多公里的镇上去卖。无论阴晴,只要家里的大头菜未卖完,母亲就早早起床,挑大头菜去卖。一天天,一年年,母亲用卖大头菜攒下的钱,给我和弟弟交了学费、添了灶台上的油盐、给外公外婆买了新衣服……唯独忘记了给自己那冻得干裂的双脚买一双鞋袜。
母亲心中有很多愿望:她希望卖大头菜能赚到更多的钱,这样就可以买一辆自行车,去探望外公外婆也更方便了;等卖大头菜赚到更多钱了,就建一间新屋,里面做一个大大的厨房,这样就可以做许许多多的美食给家人们吃,一家人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
然而,母亲这纯粹美好的愿望还未实现,她就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离开了我们。从此,我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大头菜,母亲早早的离去,成了我一生沉痛的思念。
在我们这个小村庄,最初种大头菜的是母亲,她托当时在外地工作的叔叔买回大头菜的种子,种在家乡的土地上。如今,在我们家乡,因为大头菜受到更多人的喜爱,乡亲们都种植大头菜,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整齐摆放着数十只大瓦缸子,勤劳且手艺出色的家庭还挂上了“大头菜家庭工作坊”的金牌子,去年还建立了“大头菜加工产业园”,将大头菜精美包装,以线上线下的模式销售,畅销国内外。
如今,我远离家乡,寻梦都市,午夜梦回,大头菜的味道依然温暖着我,陪伴着我,让我心心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