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谢秀凤
父亲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可是在我们六姐弟的眼里,他却是巨人;在我们心里,他更是我们的天,给我们濡养,给我们温暖,给我们光明。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六姐弟相继出生。父亲的不平凡在于将六个孩子一个不落的送去读书,其中我们有四姐弟完成大学学业。那时家里很穷,六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年年把家吃成超支户,但是家里还是坚持把孩子们送去读书。有好心的邻居对父亲现身说教:“谢二哥,送你两个儿子上学就够了。”每每闻言,父亲总是笑呵呵的说:“男女都一样,只要孩子们愿意读书、爱读书,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让他们念下去。”就这样,父亲默默地去兑现自己的诺言:每年山楂收获的旺季,十五月圆的前后,等生产队收了晚工,他便挑起箩筐,迎着晚霞,披着月光,拖着疲惫的双腿翻山越岭,步行去信宜白石挑山楂回到怀乡圩镇卖;从怀乡骑单车攀爬漫长且迂回曲折的黄坡岭到信宜池洞圩买猪仔回来喂养;在大队联组搞副业挣工分的时候,父亲做过米粉、面条、豆腐炸加工。加工豆炸那些年,父亲常常将额头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们家母亲要照顾老小,还要在生产队放工后去打理菜地,父亲总是一手推磨一手拿长柄勺舀豆倒进磨石眼,我们偶尔不上晚自修的时候就去帮忙烧火煮豆浆,这才知道白天摆卖豆腐炸,傍晚去距加工厂一里多远的学校水井挑八九担水浸豆磨豆腐,半夜又要起床炸豆腐的父亲,每天都像陀螺一样不停歇,他的额头不时出现的青淤,都是推磨过程中因为打瞌睡碰撞到磨勾磕碰出来的。
对于每个新学期的到来,我们姐弟都患有开学恐惧症,害怕父亲凑不够学费而要我们拉下脸皮去跟老师佘到期中乃至期末,哪知道父亲却为维护我们年少的自尊心而疲于奔命。我读高一那年,寒假还没到来,父亲就开始为我们积攒学费了,记得那天晚上,晚自修刚上不久,班主任就把我叫出了教室,通知我赶紧到卫生院去,走进急诊室,只见还没清创的父亲像个血人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急救床上,额头、手肘、膝盖粘满了带血的粗沙,和其他处的伤口一样,汩汩渗着鲜血,那一刻,我感觉天塌了。等候手术期间,舅舅说父亲为给我们筹学费,骑单车去池洞卖猪仔,回到含沙岭脚,天已黑透,车子上的猪太重,加上公路沙太厚,父亲连人带车翻倒路上,好不容易才遇到一辆拖拉机经过拉回卫生院。术后,父亲时而高烧昏迷,时而痛呼呓语,可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在说:“卖掉猪仔,全都不用佘(学费)了”的时候,我们分明看到了一丝甜甜的笑容。
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父亲,能做您的儿女,我们修了几世几年呀?好想好想时光倒流,让我们也为您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