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


■靳玲
  小时候,走进腊月,便盼腊八,最喜腊八粥那深红的色泽,那黏稠的糯劲,那香甜的滋味。
  那天,天不亮,我妈便起来煮腊八粥。炕头边锅灶,大铁锅里传出“哗哗”的响,气从我妈用铁勺撑开的锅盖与锅缝间“呼呼”地冒。灶火把我妈的脸映得通红,像朵盛开的花。
  我们在被窝里躺不住了,纷纷起身穿衣,下地,围着地中央的大铁炉跳啊蹦啊,红通通的铁炉里,旺盛的火舌舔着边缘,往烟囱里钻。锅里“哗哗”声变成“咕嘟”声,腊八粥走向黏稠,快好了,了。我们边拍手边叫。母亲瞟我们一眼:都是小馋猫。
  我妈站起来,关上灶门,从锅边取下铁勺。锅盖与锅沿严丝合缝。我妈说再焖一会,焖透,香味更足,甜味也就被逼出来了。锅里的气直往外挤,冲着我们鼻子就来了。我妈说腊八粥,又称“佛粥”,是一种由多样食材熬成的粥。喝腊八粥是腊八节的习俗,还是一个承传美好、祈求平安的节日。我们似懂非懂,反正我们只知道腊八粥好喝,我们每次喝个肚圆腰粗,坐在炕上不想起来。
  我妈在锅前站了一会,双手合十,嘴里说着些啥。我们也毕恭毕敬地站着。我妈很小心地揭开锅盖,“扑扑扑”一股香气蓬勃而起,蒸气雾腾腾呼啸着上冲,接着袅袅散开,香味便扑面而来。我们似乎听见腊八粥在唱歌。
  我妈把我们轰上炕,搬来炕桌,开始给我们盛粥。每盛一碗,她都冲我们说一句:让你们喝个肚圆。我妈的笑脸是那样的甜,那样美,印在我们心里,多少年如初。在她的忙碌中,我们每人面前摆一碗腊八粥。
  碗里的腊八粥,色泽褐红,红枣鼓着腮帮憋着劲,水灵灵的皮包裹着甜滋滋的肉;花莲豆,花纹依旧,黑纹细腻,白纹亮眼,浅黄纹偷着乐;那亮晶晶的小米粒,既糯又黏,剔透晶莹,藏在红枣后,还不想露脸呢;荞麦米,绿色外皮,掩不住勃勃生机,搂着小黄米,咧着嘴傻笑;再看那高粱米,呆头呆脑,没人爱理它;最喜小红豆,颗颗圆润,满锅小珍珠,挤来挤去,像小精灵似的……我小时家里穷,但这天,我妈会想法凑够八种食材,齐下锅。
  我妈说,孩子们,愣着干啥,还不快吃。我们这才各自拿起勺子。我们家的白瓷勺也只有在腊八这天才拿出来用。吃第一口时,我们竟有些舍不得,轻轻舀起,吸着香味,再咬咬嘴唇,盯着腊八粥看。我妈笑眯眯地说,喝啊。喝了一口,我们就收不住了,勺子碗的碰撞声,清脆悦耳,仿佛天籁。我们就在这音韵的陪伴中,吸吸溜溜,一碗又一碗……
  这“吸吸溜溜”的声音,我时常能听到,尤其是腊八这天,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