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地堂


■江火胜
  “月光光,照地堂……”乡下的旧屋子旁边是一块地堂。地堂,也称禾堂,指农村的晒谷场。
  稻谷每年两造,收割起来晒在地堂上。老爸出门时总叮嘱我和姐姐,如若天黑,风雨欲来,要记得赶快收谷。我们那时十一二岁的年纪,收谷也算是农忙时节里最轻松的了。但,这个天黑呢,也不是所有的天黑都下雨呀。不管下不下雨,收起稻谷,心里才踏实。有时,父母在田垌里看到乌云密布,上气不接下气地飞跑回来,把谷子收起来,他们才放下心头大石。这是半年的劳动结晶,真心伤不起,稻谷淋了雨不及时晒干,要发霉的话,除去每年交“公购粮”后的,一家人半年的口粮就成问题。谁又能说得准哪里的天空下不下雨呢。
  父母容许我们做错,始终包容着。我们当时就想,怎么不发明一个自动收谷的机器,这样,父母和乡亲们就不用在田垌里飞奔回来,跑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了。那时,按照大人们的说法,大家是会闻“水气”的,一有不对劲,他们就大喊:“水(雨)来了,快,快回去收谷!”大家就一溜烟往村中的地堂跑。我村当时出了一个短跑很快的小伙,我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一因素,孩子后来成了当地的“百米飞人”。
  傍晚时分,播放《陈真》《霍元甲》《大地恩情》等港剧,乡亲们不约而同来到地堂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期间,大家也尽量不上厕所,一旦去一趟厕所回来,近的好的位置自然就被挤占了。每当夕阳西下,我们几兄妹帮忙把家里的椅子或基本能坐的,甚至砖头全部搬出来,由低到高摆放好,等着左邻右里的到来。劳作了一天的乡亲们,每晚一集的电视剧,就是当时生活娱乐的全部,简单、过瘾!
  父亲,就是我心中的霍元甲。
  算来,父亲走了十个年头了。以前家里种田时,父亲总是不肯教我犁田耙田的,他一心希望我们能跳出“农门”,长大后能到大城市里面发展。还有很多很多的技术活,父亲也不传授,如每造收割回来的稻谷,要用风柜去除沙子或瘪粒等,手摇风扇,看似挺简单的,父亲也一直不让我们几兄妹插手。我们有时也说:“爸,风谷不是很简单吗?摇动摇柄,转来转去,让我们试下吧?”父亲笑了笑:“你不懂,还是我来吧。”后来想下,我们其实是真学不来,起码,我们掌控不了平均的速度,摇得时快时慢的,真正的技术活呀。每一造里,原来还包含着那么多的技术与经验。
  一次,和朋友们聊天,我问他们是否也有儿时乡村地堂的记忆,话题一出,炸开了锅。原来,各自都有各自心中的一片地堂!他们说,他们童年时的快乐时光,大都是在地堂上度过的:跳绳,捉迷藏,钻柴堆……我脑里立马跳出一首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月光光,照地堂……”月光如旧,地堂不复存在,父亲谆谆教导却仍在耳畔:做人要如一块大地堂,平直、洁白,有胸怀,会包容,不畏日晒雨淋,方能行深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