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铁匠父亲


  ■王玲娟
  我打电话回家,说我会回去一趟。父亲嘴上很是倔强:大老远的你不要回来了,电话就行。但每当回家,父亲都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候半日,直到看到我的车子进村,朴素的喜悦,爬满父亲沟壑纵横的面颊。
  我的父亲是一名铁匠,曾经这是一份很吃香的职业,一个铁匠的收入往往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过去,在街头巷尾有不少铁匠铺,父亲为了省下昂贵的店铺费,找了街巷后头废弃的旧屋,象征性的给了些费用后就开业了,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父亲的手艺好,加上人又忠厚本分,从不肯多收一分钱。铺子门口的长椅上总是坐满了慕名而来的庄稼人。
  父亲秉承着手艺人的工匠精神,讲究慢工出细活。赶上农忙的季节,铺子门口排队的人就更多了,乡亲们都知道父亲的脾性,也不催促,大家伙坐在长椅上唠着农忙的那些事。铺子里父亲带着两个徒弟,忙得热火朝天。
  母亲做好了饭食,拿盒子装了,让我送到铁匠铺子来。远远的,隔着几条巷子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那旋律总让我觉得格外的动听,莫名的亲切又安心。
  打铁虽是手艺活,父亲却把匠艺与季节巧妙结合。不同季节庄稼人需要用的农具不同,比如春耕前打犁铧、铲子、刨、锄子和各种农机具零件。而在麦芒初黄前打镰刀,当农民们顶着烈日割麦时,父亲已转手打制他们刨地的三齿钉耙了。冬季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父亲会打一些炊具,像菜刀、锅铲之类的,让母亲拿到集市上去售卖。
  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兴起以及外出务工人员的增加,村子里种地的人越来越少了,打农具的乡亲们也不多,父亲曾经带出来的两个徒弟也纷纷转行了。尽管如此,70多岁的老父亲依然坚守在铁匠铺,为了出行方便,他把铺子改到家里的偏屋。
  这次回家后,一大早就听到有乡亲来找父亲修补农具。不一会,楼下就传来那熟悉的“叮叮当当”打铁声。我推开窗户,看着偏屋里满头银发的父亲,蹲在地上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比划着尺寸,那认真的模样,让我不免有些心疼。
  午饭时,我在灶间陪父亲聊着天,因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再三劝他关了打铁的铺子。父亲却笑着说,他打了一辈子铁,闲不下来,现在也不为挣钱。老乡亲们习惯了来找他,有活了就得慢慢干,累了就歇一歇,只要还能动,铁匠铺子就不会关。
  我看着父亲爬满皱纹的笑脸,顿时肃然起敬,多么淳朴的老人啊!他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名匠人,是这个时代的一股清流,温暖着庄稼地里的一代人,也曾流进了无数人的心里。农耕时代虽已结束,社会进入后工业时代,但工匠精神永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