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桂花落庭前


■石雪萍
  寒露过后不久,家在广西恭城的朋友便和我说起她那里的天气,降温,微雨,院里的桂花树随着寒潮的到来,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叶缝里钻出无数的小黄花,密密匝匝地挂满了枝头,把叶子间的一点罅隙都填满了。浓郁的桂花香在弥漫,一个劲地往人的口鼻、耳目里钻,令人终日昏头昏脑的。我一听便笑了,这“天香云外飘”的桂花和“香得掸都掸不开”的栀子花倒是难分高下了。
  我甚爱桂花,也曾种植过。小小的一株,养在加仑盆里,像个瘦伶仃的小老头。叶片小巧干硬,呈幽暗的墨绿色,开着三五朵细如黄粟的小花。花虽小却香得很,每到夜里,香气越发的浓郁,我便把它放在房间临窗的花架上,它就这样飘飘渺渺地,就着温柔的月色钻进我缤纷的梦里。可惜这小桂花命薄,两个多月后便花谢叶落枝枯了。我开始恼恨加仑盆和阳台的狭隘,方寸之地令这小生命过早地命殒了。
  听说文化广场那里的桂花长势喜人,我便挑了一个黄昏日去看了。夕阳西下,余晖在灰纱帐似的夜色里晃动。归巢的百鸟在草地中、花丛里、枝桠上跳跃,它们在欢唱:“桂花开了,桂花开了!”这里的桂花树如胳膊般粗细,十几株像小大人一样规规矩矩地列着整齐的队伍。树上的小黄花开得夺目,它们黄得发亮,黄得粘稠,黄得让人挪不开眼。它们像流淌着的麦芽浆,柔软,绵密,香甜。香气袭面而来,令人手脚酥软。这就是“独占三秋压群芳”的桂花了。我似乎隐约可见那令人昏头昏脑的盛况。然而,十几株的数量毕竟也是单薄,它们整齐划一和规行矩步的姿态终归是让人平添了几分惆怅。
  桂花的香气萦绕不散,更为诱人的是花下人家的桂花糕。我不喜甜食,却独爱这桂花糕。桂花糕通透灰褐,清甜爽口,软糯绵柔,桂香浓郁,口感极佳。卖桂花糕的是一位来自广西桂林的憨厚的中年女人。她说,桂林为“八桂之一”,秋天的桂林,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桂花馥郁的芳香。桂林人爱花也懂花,小人儿在树下喧闹嬉戏,看蚂蚁、甲虫拖着花瓣儿颤颤地跑;姑娘们喜欢把黄花儿插在发间。我想她们也像“乌云朵朵香”中的人儿一样,是极富灵气和韵味的。大人们忙着做桂花糕,酿桂花酒,制桂花茶。她们在一道道琐碎的工序中体味流转的时光、生活的仁厚和幸福的绵长。
  《南方草木状》中有记载:“桂出合浦,生必以高山之巅,冬夏常青,其类自为林,间无杂树。”此番景象为蔚然大观,在我来说并未曾见,《红楼梦》中的夏金桂家是个种植桂花的大户,“几十顷地种桂花”想必也是一番奇景,那夏家或许也做着香甜的桂花糕,酿着醇厚的桂花酒吧。可惜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般浩瀚的花海,甚至,连地道的桂花酒也不曾尝过。然而,生活总是要存一点念想的,人也如历史的车轮在寄望中碾过风霜与沙尘,或是平稳地,或是踉跄地奔往未知的前方。
  有时算作幻想也罢,总希望有一天当铅华洗尽时,心怀“坐看云起时”的恬淡,在远离闹市的地方,安坐在幽静的庭院里,沏一壶清茶,看阳光斑驳,听秋虫鸣唱,抬头间,带着香气的桂花从碧蓝的天幕飘落,落在鬓边,落到掌心,落到平静的心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