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


■徐永朝
  童年亲历的很多事早已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趋于淡忘,而烙印在童年的舌尖上的记忆却难以磨灭。不仅仅因为嘴馋,更多的是因为饥饿留下的印记太过深刻。
  记忆中我们的主粮从来不够吃,饥饿感总是在灵魂深处如影随形,幸运的是大自然赐予我们乡下人各种“野味”。
  那时候,山上是我们寻找“野味”的最佳去处。一个个小山包,就是孩子们的一个个小粮仓。我们或成群结队,或独自行动,到山上采稔子,采北子,采石榴,采了芽;摘猪肚子,摘火炭子,摘牛稔子;挖山薯,挖野芋。最让人记忆深刻的自然是那山稔子。“六月六菇稔满坡熟,七月七菇稔红忽忽,八月八菇稔满地撒,九月九菇稔甜过酒。”唱着顺口溜,背着竹篓,跟小伙伴一起浩浩荡荡上山摘菇稔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采菇稔一般不会有太大危险,但也并非没有例外。草密林深,遇上蜂蚁蛇虫那是不可避免的,人仰篓翻的情形也时有出现。
  山上除了有采之不尽的野果,还有黄蜂蛹和鸟蛋。烧黄蜂掏鸟蛋也是男孩子们的最爱。
  水中又是我们寻找“野味”的另一处好去处。山塘水库、大河小溪、沟窦田角,都会留下我们捉鱼摸虾的身影。乡间的鱼类可不少,泥鳅、黄鳝、石斑、河虾、河蟹、塘角鱼、菩萨鲤、走水乸、木乞鱼,还有那河蚌、河蚬与田螺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小杂鱼。捕鱼的常用工具是虾罾、渔网和鱼篝,最简陋的则是箕畚和竹筛。而真正的捕鱼高手只需带一个竹篾子编成的鱼篓,沿着小河小溪,把两岸的洞穴摸一遍便可满载而归。不过,把手探进黑乎乎的洞穴中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洞穴里充满着未知数。运气好的时候会摸到鱼,也常常会碰到河蟹,被河蟹钳住不放的眼冒金星的感觉可不好受。运气不好的时候,则会遇到蛇。最容易捕的当属小杂鱼与河虾,肥肥胖胖的泥鳅也不难捉,最难捕的是塘虱,你需要轻轻把手探进石罅中,慢慢地把手掌覆盖在它的头部上方,让大拇指轻轻地绕到它的头部下方两腮之间,然后迅速一抓,扣住它的命门,再把手翻转过来,才能顺利地把它带出洞外。
  村边的竹林,河边的簕古丛同样藏着我们的“野味”。竹笋被竹虫入侵后,幼虫在竹笋的尾部长成竹蛾,竹蛾带着一小截竹笋落到地面,竹蛾再钻入泥土中继续生长就成硬壳的竹虫。竹蛾带着一小截竹笋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就是捡竹蛾的最佳时机,如果等到它钻进地里那就要用上锄头了。春笋勃发的季节,守在屋边的竹林里捡竹蛾、挖笋蛾便成了乡下小朋友每一天的必修课。簕古虫跟竹蛾外形相似,味道也差不多。竹蛾、簕古虫经火一烤,满肚子的虫油就滋滋的往外冒,看一眼就让人眼馋。竹蛾、簕古虫的味道更是独特,动物的肉香夹着植物的清香,比烤蜂蛹更胜百倍。
  童年时,地里种的、树上长的、山里跑的、空中飞的、河里游的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口粮。舌尖上的童年很原始,也很纯粹,味道透着自然的芬芳。
  除了大自然赐予我们的原始纯粹的味道,杂货郎的杂货担上的味道也极大限度地刺激着童年的味蕾。在小孩子的眼中,杂货郎的杂货担就是一只神奇的百宝箱。鸡毛、鸡肾皮、破衫、烂裤、破铜、烂铁都是我们的流通货币。我们用这些东西来换雪条,换红枣,换各种糖果。于我而言,最想拥有的是那五颜六色的波子糖,并非因为它的形状有多漂亮,颜色有多艳丽,味道有多独特,是因为同样的交换物可以换到的波子糖数量更多,可以在其他小伙伴“弹尽粮绝”时拿出来显摆一番。
  正因为有这些野味以及杂货担上的味道冲淡了童年舌尖上的苦涩味,也冲淡了童年的饥饿感,让我们的童年回忆不再那么惨淡那么让人心酸,反而多了一份回味,一份感悟,一份隽永。
  主粮短缺,却让我们收获到了更多的“野味”;物质生活艰苦,让我们从中品尝到了更为原始、更为纯粹的自然的味道。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当你沦陷于某种糟糕的境况时,如果你不再沉沦于这种境况,也许就是你找到出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