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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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东和柯金福商定的“上中下”三策中，上策是直接将阿聪灭口；中策是设法把他弄出国外；下策则是用药致其失忆或精神失常。
时间紧迫，不容迟疑，张松东再下狠心决定采用上策。他非常了解阿聪的习性——几乎每晚都泡在卡拉OK厅，最常去的就是帝皇酒店。
树脂总厂爆炸案后，张松东依约付给阿聪二百万元酬劳。手握巨款的阿聪愈发纵情声色，终日呼朋唤友，在帝皇酒店的“皇帝厅”里纸醉金迷，乐不思蜀。
柯金福返回江南市的当晚，便按张松东的安排，扮成帝皇酒店专职电工潜入播放各包厢歌曲的总机房。
只见一个瘦小伙正闭眼晃脑，跟着港台歌曲哼唱。柯金福从后侧轻拍他的肩膀，待其睁眼后亮出伪造的警官证，冷声道：“据群众举报，皇帝厅里有人吸毒。请你配合，间歇性造成那边的视频和点歌故障，方便我取证。能做到吗？”小伙子连忙点头：“能能能！”
就这样，柯金福以电工身份频繁进出皇帝厅。这个约一百五十平米的包厢里，面对大屏幕的U型沙发上围坐着一群青年男女，茶几堆满各款各色的酒瓶。女子袒胸露背，男子左拥右抱，有人划拳，有人摇骰，个个嘴里叼着香烟，粗话与调笑混杂在污浊的空气中。
第五次进入皇帝厅假装修理点歌器时，一个穿花衬衫、留长发的青年猛地摔碎啤酒杯，破口大骂：“xxx！你们酒店还让人玩不玩了？！”柯金福早已从张松东提供的照片中牢记阿聪样貌，定睛一看正是此人，忙堆笑赔罪。总机房小伙子依令很快恢复设备，柯金福再借监控之名继续留守现场。
片刻后，阿聪起身去洗手间。这寻常举动未引起旁人注意。柯金福抓住此瞬间即逝的机会尾随而入。阿聪感觉有人跟在身后进来，猛一回头，柯金福手中毒针已迅疾刺入他胸膛。只听一声短促的“啊”，阿聪当场瘫倒在地。
确认阿聪死亡后，柯金福从工具袋里取出吸毒针管和海洛因液体，在其双臂和肚脐周边注射十余处，伪装出吸毒过量的症状。清理完现场后，他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皇帝厅。
阿聪会被轻易灭口，关键人物欧光华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担任专案组长后，他通过调查很快锁定爆炸案是树脂总厂内部人员所为。在集中排查爆炸发生前十天内曾进入反应车间的所有人员后，采用排除法逐一甄别，阿聪由此浮出水面。
进一步调查阿聪的社会关系时，欧光华发现他竟是张松东的表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起爆炸案很可能与张松东有关！
欧光华自认对张松东的底细再清楚不过。这位前任厂长因经营不善导致树脂总厂濒临破产，职工工资长期拖欠，最终引发郑勇坤等人带领数百职工集体上访。市国资委追究管理责任，将张松东免职，任命龙涛明接任。龙涛明上任后大力推行生产、科技和人事改革，成功研发生产出国防军工急需的新材料，使总厂焕发新生，蒸蒸日上。
令欧光华印象最深的是龙涛明“12· 31”失踪案。他曾参与其中，清楚是张松东指使柯金福所为，而柯金福至今还未归案。他判断张松东在绑架龙涛明未遂后，又采取了更极端的报复手段。
此刻的欧光华内心充满矛盾。若将阿聪和张松东绳之以法，势必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多年来的贪赃枉法行径也将暴露。不仅立功晋升无望，更有可能身败名裂。彷徨之下，他只得让部分侦查员暂时休假。
今天上午，专案组侦查员再次汇报，发现阿聪使用化名存入了来历不明的180万元巨款，请示是否立即采取强制措施。欧光华以“放长线查找幕后指使和团伙”为由，拒绝马上对阿聪实施拘捕。晚上，他心烦意乱独自驱车来到流花区街道居委会文化室，观看本地象棋爱好者对弈，试图暂缓心中的焦虑。
欧光华同柯金福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城市仔”。父母在江南市食品公司工作，因常年倒班疏于管教，养成了顽劣调皮的性格。初中班级春游时，他竟偷偷往同学行军水壶里撒尿；高中时期无心向学，整天忙着给老师起“花名”（即诨号）。以他的学习成绩本不可能进入市一中尖子班，但父母硬是托关系将他塞了进去。
高考前那学期，欧光华终于迷途知返，以龙涛明为榜样发奋苦读，最后考上了省警校。毕业那年，韩劲来校招收新警员，看中他机灵活络，把他招入了江南市羊山镇派出所。
熟悉欧光华的人都知道他有两个嗜好：好色与好胜。高中时见校花李秀芹美若天仙，便暗下决心非要追到她不可，但李秀芹从未正眼瞧过他。上警校期间，欧光华写过几封信给她，回信却总是寥寥数语，客气而疏远。
毕业后李秀芹分配回江南市财政局，又成了“局花”，说媒求亲者络绎不绝，但她都以年纪尚小为由婉拒了。
当了警察的欧光华竟模仿影视情节，找来几个混混在李秀芹下班路上故意纠缠骚扰，自己则适时现身“英雄救美”。此后他更以保护“心上人”安全为借口，日日死缠烂打地接送上下班，并在未征得李秀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向财政局职工宣称自己是她男友，还刻意在同学亲友间散布二人恋爱的谣言。这让视名誉比生命重要的李秀芹万分无奈，只得被迫就范。
其中还有段插曲：张松东自山阳县读初中时就暗恋李秀芹，却因自卑从未表白。得知她与欧光华结婚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痛不欲生。
婚后欧光华恶习不改，屡屡在外拈花惹草，甚至数次将性病传染给了李秀芹，最终以离婚收场。
欧光华幼时因淘气常遭父亲责打，每遇此时他就逃到食品公司家属小区门口的榕树下看人下棋。那里常年聚集着江南市的象棋高手，据说其中一位曾夺得全省冠军。欧光华脑筋活络，日久天长也略晓了棋道。在省警校就读时，校运会象棋比赛他几乎年年夺冠。课余他时不时骑自行车到省象棋集训队与专业棋手对弈，赢了便喜形于色，输了定要缠住对手不肯罢休，始终迷恋在棋盘上杀得对手片甲不留的快感。
这晚，欧光华在街道文化室与一位老者棋战正酣，腰间的寻呼机突然响起紧急呼叫。他恋恋不舍地起身，到居委会值班室复机。电话那头传来侦查员的报告：阿聪在帝皇酒店卡拉OK厅意外身亡。
冷静下来的欧光华直觉判断这是张松东杀人灭口。为验证猜想，他立即拨通香港阿美的电话，假意询问走私汽车配件事宜，成功从阿美口中套出柯金福今日已潜回江南市的消息。欧光华心下了然——不出所料，杀害阿聪的定是张松东和柯金福。
他陷入沉思：张松东是怎么知道专案组动向的？掌握了多少内情？若他察觉我已知情，会不会连我也一并灭口？想到此处，欧光华背脊一阵发凉。
一路思忖着驾车赶到帝皇酒店案发现场。他仔细查验阿聪尸体，发现其手臂和肚脐周围布满注射针孔，地上还散落着两支不同型号的针筒。欧光华冷冷地询问现场刑警：“通知法医了吗？”对方答：“已通知，应该快到了。”
经过一番权衡，欧光华决定不再深究，很快收队。但想就此结案，还需要法医的配合。说来也巧，深得师傅韩劲信任，一向刚正不阿的法医老郑头刚好上周被抽调到省城协助办案去了，今晚到现场来的负责人是邱水——欧光华任站前派出所所长时与他交情颇深。于是，这宗案件的结论便如他所愿，做得天衣无缝。
一周后，欧光华主持召开结案会议，定调如下：树脂总厂吸贩毒人员、检修队副队长阿聪，因年初未获提拔正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在反应车间锅炉检修时制造爆炸案，案后因吸食海洛因过量中毒身亡。结论附有完整的法医鉴定书。
专案组成员签字后，欧光华带着结案报告向师傅韩劲汇报。起初，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韩劲觉得此案尚有疑点，但经欧光华再三阐释，最终也认可了这一结论。
终日惶惶的张松东很快得知结果，当晚便约陈小雅到状元山温泉度假村翻云覆雨，自我奖赏去了。
获得上级认可后，江南市召开党政联席会议，对相关责任部门及人员作出处分：免去龙涛明厂长职务，记大过一次。同时任命龙涛明为代理厂长，继续主持树脂总厂生产经营管理工作。
厂党委副书记黄丽丽和叶副厂长等身边人则认为，这明显是一起蓄意破坏的刑事案件，而非厂内安全生产事故，对龙涛明如此严厉的处罚有失公允。由此又在江南市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黄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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