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显辉
门前那条路,自我记事起便横亘在那里,如一道深刻的皱纹,刻在村庄苍老的额上。雨天一地泥泞,黏稠湿滑,吞噬过多少踉跄的脚步与车轮;旱天则浮土没踝,风起时,漫天黄尘仿佛要将整个村落囫囵吞下。路旁那道水沟,更是长年累月蒸腾着一股腐朽之气,绿头苍蝇嗡嗡营营,成了家家户户夏日里驱之不散的梦魇。
而今归乡,竟至于恍惚。那曾让我少年时吃尽苦头的泥路不见了,代之以一条平整光洁的水泥大道,坦荡如砥砺,在阳光下泛着干净的灰白色泽。车子驶过,再无往日颠簸之苦,唯有平稳的微响。路旁,那曾是臭水沟的地方,已立起小巧的石栏,其下暗渠通浚,其上竟点缀着几盆不畏寒暑的矮牵牛,开得没心没肺的鲜艳。
这般变化,初看是路的改易,实则远非如此。这路的延伸,竟像是一根神奇的金线,串起了散落在村庄四处的珠子。线的另一端,拴着几座新建的小公园。说是公园,并非都市里那般雕栏玉砌,不过是几处闲地,经了匠心安排,置了石凳,栽了花木,铺了草皮,添了些许孩童嬉戏的秋千与滑梯。黄昏时分,老者坐于其间,闲敲棋子;妇人推着婴车,漫步细语;孩童呼啸奔逐,笑声清越如铃。那昔日只闻鸡犬之声的僻静角落,如今竟荡漾着一种崭新的、安宁的热闹。
我坐于公园一隅,听村中长辈闲聊。言谈间,“政策”“规划”“百千万工程”这些字眼,从他们沾着泥土气息的多音里吐出,竟无半分隔阂与生硬。他们絮絮地说着,是谁家危房得了补助得以重修,是谁家因技术帮扶而扩大了果园,又是哪段河道清了淤、哪片山坡披了新绿。他们未必能条分缕析地说出那宏大国策的万千细则,但他们指着脚下的路,指着身边的公园,指着远处那片长势喜人的大棚,指着家家屋顶上泛着蓝光的太阳能板,说:“你看,这都是实在的。”
我于是明了,那宽阔之路,岂止是水泥铺就?它是一条从此岸通往彼岸的桥,连着困顿与富足,系着过去与未来。它让村庄不再是被时代快车遗忘的孤岛,而是血脉畅通的有机体。卡车能开进来,运走丰收的瓜果;轿车能开出去,载回见识了外面世界的青年。那消失的臭水沟,亦不只是环境的整治,它仿佛一种隐喻,涤荡了积年的沉疴与暮气,将一个清新、健朗的村庄还给了生活于此的人们。而那几个小公园,更非可有可无的点缀,它们是村庄跳动的新心脏,是乡民在劳作之余,安放闲情、滋养精神的绿洲。它宣告着,乡村的生活,不再仅仅是生存,而是开始向着更美、更好的日子从容迈进。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新装的路灯次第亮起,如一串温润的珍珠,镶嵌于村庄的颈项。我漫步于这宽敞坚实的水泥路上,脚下是无比的踏实。回首望去,小公园里的灯火与笑语,勾勒出一幅人间温暖的剪影。
这一切的改变,静默而宏大,它并非天赐,而是源于一个政党及其领导的国家,对最广大的土地与最基层人民最深切的关怀与最坚实的擘画。那名为“百千万工程”的蓝图,正化作了这脚下的路,这身边的景,这百姓脸上由衷的笑靥。它书写于山河之间,书写于生活之中,是如此磅礴,而又如此具体。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何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