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荣贤
大哥长我两岁，高我一个年级。他忠厚木讷，不善言辞，即使自己有理，与人辩论时总是占下风。可他亦有脾气，不发火则已，发起火来如雷公火炮，鬼神闻之也逃之夭夭。生性懒散，但干活却是能手，力气比常人大出一两倍，两臂各夹一百斤重物也能健步如飞。他不喜读书，课堂上只看武侠小说，经常偷偷练习武功、打沙包，还酷爱打篮球。
20世纪80年代初，刚分田到户，我们家还不能吃上饱饭。我们几兄妹经常饿肚子，家里也没任何玩具。当时村里有一户人家比较富有，他们家的孩子有很多新奇的玩具，吸引了村里所有的孩子。我和大哥经常去那户人家里玩，玩得倒是很尽兴，但走的时候全部孩子都要接受搜身检查，看有没偷拿玩具。
有一次，大哥被搜出藏了一把小刀，那户人家的小孩说这小刀是他家里的，大哥说是他自己买的，那小孩就问：“你什么时候买的？”大哥说：“明天买的。”这一句可就露馅了，只好乖乖把小刀还给人家。
当时父母白天出去干活，我们几兄妹经常被锁在家里。饿急了，大哥连地上的鸡粪都捡起来吃。自小就饿怕的大哥，竟无师自通掌握了一身能填饱肚子的本领：上树掏鸟蛋煨着吃；点火熏蜂巢把蜂蛹烤着吃；在知了肚子里塞萝卜干烤着吃；捡竹笋尾剥竹笋虫炒着吃。至于摘野果、捞鱼虾、抓禾虾、钓田鸡等等，自然不在话下。
大哥的眼力非常好，家乡话叫“有眼水”，他用自制的弹弓可以轻松打中鸟、蜥蜴等小动物，所以虽然吃不饱饭，只要跟着大哥，总能找到东西吃。
记得有一天，我和大哥在村里的池塘边遇到一个小伙伴，那小伙伴得意洋洋、眉飞色舞指着池塘对岸的一棵树对我们说：“那树上的鸟窝是我先发现的，你们不能动。”大哥一下就急了，说他几天前就发现了，还爬上树看了，当时鸟窝里只有一个鸟蛋。大哥原本想等鸟把蛋生齐了才去端鸟窝，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小伙伴没等大哥把话说完，撒腿就往鸟窝的方向跑，大哥扑通一声跳进池塘，向那棵树游过去。大哥真是傻得可爱，游水怎能快过在陆地上奔跑呢。结果没游到一半，鸟窝就被那小伙伴端走了。
大哥生性懒散，小时候，我和大姐都十分勤快，放牛、割草、打柴、割禾、拔花生，样样都干得轻车熟路，大哥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参与劳动。记得有一年台风过境后，妈妈叫我们仨去捡大风柴，走到半路，大哥突然捂住肚子说：“啊！肚子好痛啊！你们先走，我等会就跟上。”说完一溜烟冲进黄麻地里无影无踪。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集体劳动大哥再想找借口时，我们马上就说是不是肚子又痛了啊，大哥倒也机灵，每次都能急中生智编一些新借口。
1998年中考，他本不想参加，是父亲逼着他去参加的，结果可想而知。成绩发布后，父亲把他喊到面前说：“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交代培费让你读高中，二是不读书去打工。”大哥站在人生十字路口，思虑再三，最后用三个字答复了父亲：“不读了。”
随后，大哥到深圳一个叔叔那里打工，做水电装修和电焊，但只做了一年就回家了，把所有的工资一分不少交给父亲。之后的十几年里，他一直协助父亲经营农场。
不过，我始终感激大哥。他早早结婚，践行了家乡俗语“早耕田早收谷，早生仔早享福”，让父亲做了八年爷爷，享受了八年天伦之乐。父亲去世后，大哥毅然接管农场，撑起了整个家，扛起常人难以承受的重担。
如今，我和大姐跳出了农门，过得比大哥轻松许多。大哥小时候不喜欢劳动，长大后却要在农场里肩挑最苦最累的担子。大哥，您辛苦了！正是您留守家乡，成全了我们奔向外面的世界。大哥，请您慢些老去，您给了我和大姐一整片天空，现在，轮到我们俯下身，为您把脚下的泥泞，一寸寸铺成可以奔跑的柏油路。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何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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