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木子
天旱的缘故,鸡笼顶的杜鹃花期今年一再推迟。待花期过半再出发的那天,偏偏遇上连续下雨。残花不待人,朋友催促着:“来吧,不赏花也可赏酒!”
对一方山峦的好奇,加上友人邀约“赏酒”的诱惑,于是一行人驱车奔赴,在双滘小镇畅饮醉宿。翌日天亮,竟迎来难得的雨歇天晴,众人急匆匆向鸡笼顶进发。
在2号停车场,我们置身峰峦叠嶂的丛林原野。久旱后的甘霖让大山吸足水气,深谷间雾霭缭绕,山岚在半空中时隐时现。这里是继续登高的分岔口:向右,是陡峭的枕木步道,它通向大草甸;向左,是延伸数公里的水泥路,直达山谷花海。
我们选择从北坡的高山草甸穿越。爬过几道山脊,走出森林,一重又一重的山顶都成了渐次退远的路。在一个小山谷,我们边喘气边回头,而几拨早到的游客,早在光溜溜的小山包来回奔跑,他们在山上传来的“哗!哗!”欢叫充满了感召力。近在眼前的草甸说怪也怪,高大的森林乔木突然不长了,唯有簇簇米碎花、野牡丹从草甸破土而出,植被是漫山遍野的青翠。
草甸在群山之巅,奇特、空旷、辽阔。闲散的牛群或旁若无人低头啃草,或静静打量络绎不绝的访客。裸露的赤石、涌动的泉眼、蜿蜒的溪流、如镜的小湖,还有蝶舞蜂飞的小盆地,步步皆有“桃源何处寻”的恍然。路边偶见干垒的石堡,周边旗布飘摇,散满风干牛粪的旷野,竟让人以为身处西北高原。而雨霁后的群山云雾缭绕,忽而婉约如少女抚纱,忽而磅礴似游蛇腾龙,万千姿态在云岚中缥缈流转,我们置身马灯般的奇幻里,走进了一幅天地挥就的虚实丹青!
将要作别草甸翻过山脊,一道白练般的云雾再从山下漫起,顺山沟铺展至盆地,继而在山面洇开,谷底瞬间弥满轻纱。清风过处,岚雾竟腾起旋儿,如仙气般忽上忽下。山脊上的游人纷纷驻足,相机快门声与惊叹声此起彼伏,他们在捕捉那一刻的仙景遇见。
沉醉间,雨点“啪!啪啪!”骤然砸在裸露的臂膀上——雨云不知何时已从山顶压下。游人慌忙取伞披雨衣,刹那间,雾霭弥漫的仙境化作白茫茫一片。
雨幕中,众人撑伞伫立,我盯着山脊上的一棵枯树,它已是万物同化。我突然感慨:当热血随岁月风干,当枝叶回归山河,天地间留下的或许只有苍茫,而我们终有一日,也会成为大自然中的一截枯木,它将躯体交还土地,还原生命的本真,成为自然的固体。那一刻,我仿佛化成山间的雾岚,与天地共呼吸。
“走吧,雨中赏花去!”阳春的朋友招手道。他说这是第七次登山,我们所在的小山坳,恰是南北分界,一边是草甸,一边是密林,暖湿气流与冬季积寒在此交锋,造就了如秦岭般“南北两重天”的奇景。南坡的野生杜鹃年年花开似锦,北坡却难见大株,偶有树长成,也多毁于闪电或冷霜——大自然的生灭法则,从来带着残酷的温柔。
冒雨钻进杜鹃林,终于得见杜鹃的真容:傲然的躯干、挺直的枝桠、厚润的绿叶。花在风雨中,有含苞的羞怯、盛放的热烈、凋零的静美。生命在舒展、震颤,像是借雨水洗涤灵魂的浊尘。我伸手托住花下的雨滴,树上的粉红、地上的粉白,皆为芳魂的碎片。啊!原来生命的臻美,不是等待的馈赠,哪怕在风雨中,也要拼尽全力的吐艳!
来吧!在我的雨中,听这雨滴落进沸腾的山河。鸡笼顶的抵达,不在于“花期正好”,而在于我们站在时光的山脊上,哪怕只有一瞬,也有属于自己的季节!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朱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