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小颖
这些年,荔红时节,家里充满了荔枝的气息,真正实现了“荔枝自由”。而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小孩若得到几个荔枝,会觉得特别珍贵,都舍不得吃,会把荔枝剥去红色外壳,再把荔枝底端系上细线,提着荔枝到处走,直到薄膜变色才吃。
又到荔红时节,四十年前的画面仍历历在目。
“荔枝好靓,大家快来吃荔枝。”听到父亲的呼唤,我们从房间冲出。父亲从破旧自行车上取下一袋四五斤的荔枝,这在物质匮乏时期,真的很难得。荔枝果皮青红,香气诱人,我们欢呼雀跃。
父亲分发荔枝时吟诵苏轼的《食荔枝》:“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六岁的我因此记住了这首诗,开始对诗词产生兴趣。我们兄弟姐妹每人分到七八颗荔枝,这是我六岁前未曾有过的体验。
荔枝果大核小,肉厚质脆,清甜多汁,满足了我对荔枝的想象。我甚至有想用所有食物换取荔枝的念头。
父亲看到我们吃得开心,说:今天是妈妈生日,让我们以“荔枝”为对象说一两句话。
“荔枝甜,幸福随。”大哥简单表达。
二哥吟咏:“荔枝甜,志向远。”
姐姐笑称:“荔枝甜酸交织,涩中带甘。”
母亲引经据典:“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此乃妃子笑荔枝。”
父亲深情告白:“荔尽一生,枝爱一人。”
我剥好一个荔枝,送到妈妈嘴边:“大吉大荔,枝有母亲。”
弟弟也向妈妈嘴里塞荔枝:“送您一个荔枝,愿您岁岁有今朝。”
大家欢笑,小屋温馨。
父亲总结:“荔枝虽糙,内质超群,你们应如荔。”
第二天,小伙伴们问我是否想念荔枝的味道。我点头表示渴望。小强提议当晚带我去家齐埇村吃荔枝。
我们村与家齐埇村相隔低湖田垌。夜晚,月明星稀。我尾随小强,穿过低湖,来到对面的小山坡“书房灯”。这里有五棵百年荔枝老树,荔枝长势喜人,挂满了枝头,大小如初生鸡蛋。荔枝在月色下泛着诱人的红光。
他们分工合作,有人掷石头,有人用竹子夹,有人爬树摘荔枝,身手敏捷,配合默契。我和小娟负责捡荔枝,我边捡边张望,双腿发抖,生怕被发现。
第三天晚上,小伙伴们再次集合,我虽然害怕但还是去了。正当我们开心时,家齐埇村的中年男子“庵煲”也来了,他大喊“偷荔枝了”。
村民们听到叫声赶来,将我们带回村里,关在一间屋里。他们不仅没打骂我们,还让我们吃偷来的荔枝,并在草柴堆休息,不允许我们走夜路回去。
次日中午,村民给我们喝白粥、吃咸菜,然后放我们回家。回家路上,我有不祥预感。当我进门,看到父亲躺在地上,母亲泪流满面,我悲痛欲绝。我悔恨自己偷荔枝,没能在父亲临终时陪伴他,没让他安心离世,也没跟他道别。
爸爸,我想您了。荔枝树虽不在,但它们在我们心中种下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永不会消失。如今,“书房灯”和低湖一带已变成繁华开发区。愿爸爸安息,妈妈康健。我们将秉承爸爸教诲,像荔枝一样,外表朴素,内心丰富,勇敢面对生活挑战。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邓义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