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端雄
人在匆匆流逝的时光里,所经历的物事,无论热烈还是黯淡,落寂还是欢喜,终将会在人生历程里丰盈着生命的厚度。
倦极难眠,“咔哒”一声,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随着磁带的转动,卡朋特的《世界末日》忧伤而惆怅地流淌于空气里。有些时候,某个特定情景的生活片段总会千遍万遍地像烟花一样,闪亮地掠过天际,深刻地印记在自己的记忆里。如此境况,反而让人深刻感受到:阳光、云朵、群山、河流……每一种现实存在都是那么美好,那么令人依恋。
“有一种声音特别的好听,不是叶落,不是水流,是回归到草原看蓝天。”音乐治愈人心,无论是卡朋特轮廓鲜明,略带伤感,至真醇美的歌声,还是邓丽君甜美婉约而富东方女性韵味的独特唱腔……音乐真真切切地慰藉过自己的青春。那个一台录音机,一堆音乐磁带的时代,是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时代潮流席卷而来,年轻人最是容易走上快车道。20世纪90年代,村里外出打工的叔辈们开始将录音机带回小山村。于是,在团聚的新年里,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清早就开始从各种品牌录像机里传出了林子祥的《财神到》《祝福你》,还有林必媜的《迎春花》……喜庆的歌声从收音机传出,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身处客家话,广府话双语区自由切换的我,在如痴如醉中领略到了既传统又新潮的新年感受,然而,那种喜庆气氛在后来的新年里再也没有重现过。
那时候有录音机的家庭是很有排面的。某年,走南闯北的叔叔也买回了一台录音机,那是一台拥有播放黑胶唱片、磁带,收听电台三种功能的录音机,据说花了两千多块,在当时算是一笔巨款了,这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叔叔那一代人深受港台音乐影响,邓丽君、徐小凤、许冠杰等歌星的音乐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填满了我懵懂的少年时代。
某个秋天的傍晚,劳作归来的叔叔,放起了黑胶唱片,有一曲刚好是陈百强的《念亲恩》。印象深刻的是堂伯母那时正担着粪水从门前经过去菜地淋菜,在《念亲恩》的柔情中,竟共情地停下了脚步,口中还在轻轻地跟着哼唱:“唯独我别离,无法慰亲旁……”完全忘记了肩挑着的是粪水,末了还揉揉发红的眼睛,一边轻叹!这一幕,让我触动不已,人世间的确许多情感是相通的,这无关于人身份、地位以及境遇。
初中生活开始,因为学英语的缘故,家里经济条件好的同学拥有了小型录音机。初中宿舍的大木床是要睡三个人的,那时夜里,大家用耳机偷偷听音乐居然成了那个时代最为津津乐道的显摆。跟我同铺的阿生打着学英语的旗号,让家里购买了一台小录音机,当然,英语磁带是从来很少播放的,阿生的音乐品位一直停留在琼瑶剧音乐的柔情系列中,所以,带着一边耳机的我对于《梅花三弄》《青青河边草》竟也听出了感情。
当叔叔从汽车上搬下来一台21英寸的夏普彩电后,录音机开始受到了冷落,而随着叔叔新建楼房后,录音机就留给了我们。接下来就是新千年,80后开始纷纷离开了家乡,走向了社会。而选择继续读书的我,某段时间走在村子里,竟开始切实感受到了孤独。于是,录音机变成了我的密友。
住在瓦屋的小阁楼上的我,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桌上堆满了奥斯卡经典音乐专辑、充满人文关怀的滚石音乐专辑……一边往录音机里放进自己喜欢的磁带,一边翻阅着金庸、古龙、路遥、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等巨匠的著作。
余华在《活着》里写道:“曾经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突然发现年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呀,时光好不经用,如今,工作、家庭、生存,让自己终于彻底踏进了早出晚归打工人的行列,看到过信宜缓缓升起的朝阳,触碰过清冷的秋雨,经过城南大转盘的时候,一群白鸽总会在上空来回飞翔,像极了被时代裹挟着前进的我们,尽管前程不定却依然坚韧地前行。
站在洗手盆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发已经爬上了两鬓,才明白自己真的不再年轻,而当年的少年坐在录音机前一遍又一遍地聆听着只有80后才痴迷的音乐,渴望时代发展,希望未来变化。却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已经走了那么久那么远,在时代的巨变下,反而显得措手不及,不想随波逐流,却又怕被时代抛弃。
录音机时代已经过去很久,心里无所适从的时候却越来越多,过去那段一边开着录音机,一边看书的纯真日子,愈发在心头里挥之不去。
走进旧屋,录音机罢工已久。总想着跟过去做个告别,于是,翻动着各网店的录音机链接,三洋、宝声王……链接层出不穷,卡朋特、邓丽君,甚至披头士乐队的磁带居然也附带销售。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恍如隔世。好多次都冲动想下单,但总是最后一刻,选择了放弃。或许,自己也不确定记忆中的美好,是否确实能找到别后重逢的喜悦,快四十岁的人了,又怎能去拥抱十八岁的情怀?
既然如此,那就莫诉往年往事,将这份温情留存心底。人生匆匆,收获与失去并存,只能尽力去把握现在的时代,专注于日出日落,专注于春华与秋实,专注于不惑之年所应有的淡然,用心去感受生命的每一段历程,不要让人生的美好擦肩而过。
编辑:李慧敏
初审:温 国
终审:朱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