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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的花心树

摘要:

■黎小婵

阳春三月,我第一次觉得苦楝树青翠的叶和粉紫的花相得益彰,那么好看,清新、雅致、婉约,仿佛一位身穿绿底紫碎花衣裙的小家碧玉。这种树在我们家乡叫花心树,山脚下、江边、河堤上随处可见,再平常不过了。小时候,我家门前的鱼塘边就有一棵碗口粗的花心树。

花心树长得又高又直,树身滑溜溜的,长到很高才分叉,不方便我们爬上爬下,果子还不能吃,因此它并不像桃树、杨桃树、龙眼树那么受欢迎。只有阿爷对它情有独钟,经常呆在花心树下。

阿爷瘦瘦的脸,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平日除了种地,就是养鱼。他每天早上去捞薸、每天下午去割草,回来喂完鱼之后,都要蹲在花心树下,用水烟筒抽几口烟,解解乏,有时还静静地望着鱼塘若有所思。午饭过后,他会搬一张小矮凳,带上竹篾、农具、工具,到花心树下织竹篮、修理锄头、给铲子安装上长长的柄……他忙一阵,就抬眼看看鱼塘,又抬头看看花心树。从花心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的阳光与阿爷格外亲密。

阿爷其实无暇顾及花心树的春花、秋果。夏末初秋,只有我和两个弟弟会捡起黄褐色的小枣似的落果,在门口的空地互相投射、玩闹。阿爷看我们快玩疯了,就会指着鱼塘说:“婵妹、二哥、三弟,快看,啄鱼鹰(翠鸟)来啄鱼啦,快去赶!”我和弟弟一听,会迅速停止玩闹,扛起屋檐下的长竹竿,向鱼塘边跑去。我们上下左右晃动着长竹竿拍打着水面,那“熊大熊二”的样子,常常逗得阿爷开怀一笑。

阿爷养鱼,除了要防啄鱼鹰,最怕就是台风或暴雨天气。每逢这样的天气,阿爷都要穿上水衣裤,在鱼塘坝不断地巡塘,一旦水稍满,就要疏通鱼塘的水渠,预防鱼儿被水冲走。有一年,洪水冲破了鱼塘坝,鱼儿被冲到了鱼塘外的水田里,尽管很多人都来帮忙捉鱼,但损失严重。阿爷除了送一些鱼给乡亲们,其它鱼都让鱼贩子运走了,阿爷也不跟他们讲价,只是一只手靠在花心树上,一只手叉着腰,眉头紧锁。

家里人不让阿爷养鱼了,他还是习惯性的每天晨昏都在花心树下蹲着抽烟,愁眉苦脸地望着那一池鱼塘水黯然伤神。那时的我,年幼不懂事,整天缠着阿爷,让他给我买这买那。一天下午放学,我看见阿爷又坐在花心树下的草地上,双眼直勾勾地望向鱼塘,便跑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阿爷,你给我买卷笔刀了吗?”

“还没买”,阿爷缓缓地转过头来。我一听,顿时松开了手,准备走开。阿爷却像变魔术似的,扬起了手里的卷笔刀,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定睛一看,那是一只红色的扇形的卷笔刀,我没有见过的造型,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不知阿爷是怎样千挑万选买来的。阿爷见我把卷笔刀捧在手里,高兴得一蹦三丈高的样子,他脸上的皱纹好像舒展开了。

很快,阿爷找到了新的忙碌,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培育龙眼树苗。闲暇之时,他还是喜欢坐在花心树下。如果我们跟过去的话,他会给我们出谜语猜,考考我们口算题,还教我打算盘,教弟弟们下棋,塞给我们一些钱,让我们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年复一年,花心树依然枝繁叶茂,阿爷却老态龙钟,还患上了高血压。他只能戒了烟,每天在花心树下溜达溜达,时而望望树顶,时而摸摸树身,时而叹叹气。

终于,有一年,我放假回来,花心树不见了,阿爷也不在了。阿爷临终前请木匠来,砍了花心树,打了一套简易沙发。我摸着那套没有涂漆的沙发,就好像当年搂着阿爷的脖子撒娇。


编辑:李慧敏

初审:温  国

终审:朱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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