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屋檐下的燕子

梁郁强

乡下老家的屋檐下有一窝燕子，它们在那安家已经有十多年了。

在我印象当中，应该是当时家里新建房子之后的第二年春天它们在那垒的窝。刚开始的时候，年轻气盛的我挺排斥它们的，认为在崭新的门户之上留存一个土里土气的燕子窝实在不雅观，它们的粪便也会弄脏地面，实在不易搞卫生，曾几次想驱赶它们然后再把窝拆掉，但我的想法被奶奶坚决否定了。她说：“孩子，你还年轻，你还不懂燕子的世界。”我不禁愕然。“燕子不就是燕子吗？顶多是一种益鸟，它能有什么世界呢？”我嘟囔着。

“孩子，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深入地去了解它啊，你看到的只是它的表面而已。”奶奶淡淡地说。

“孩子啊，燕子是生活当中的平凡者。它没有艳丽的羽毛，没有动听的歌喉，没有伟岸的身躯，在自然界中它实在是一种最普通不过的鸟类。正是因为它的平凡，千万年来它才能繁衍不息。孔雀羽毛美丽，它被圈养在动物园；百灵歌声动听，它被禁锢在鸟笼；苍鹰雄健，却成了猎人的工具。只有燕子，因为平凡，人类才懒得去理会，它才可以求全。这个世界有什么比好好地生存下去更重要的呢？

“孩子啊，燕子是生活当中的智者。它的‘智’表现为与人类保持适当的距离。你可以远观，你可以近听，但是你不可以轻而易举地亵玩。你看它垒的窝，若非拿梯子，你可以够得着吗？它实在是一个懂人心理的小家伙哩。离人太近，会让人生厌，如猫和狗；离人太远，则让人生疏，如鸿雁和白鹤。它与人类的距离是恰好的。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也是一个可以产生美的距离。”

“孩子啊，燕子是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家伙。如果第一次它在你家屋檐下安家，你能够和它们和平相处，那就代表着这户人家和善，第二年春天它还会回来；如果刚在你家屋檐下做窝，你就把它们的家捣毁了，以后都不会有燕子来你家做窝了。你看看村里那些‘恶人’，他们家有燕子去垒窝吗？没有，是吧！所以，有人说：‘在乡下，鉴定某家人的品性如何，看看他屋檐下是否有燕子窝就可以判断了。’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孩子啊，燕子还是我们的生活老师呢！你看，一对小小的燕子，数天就可以垒成一个大大的窝，它们实在是勤奋的；燕子都是出双入对的，它们的呢喃，就是唱给彼此的情歌哩，它们实在是恩爱的；小燕子孵化之后，父母都是拼命地觅食来哺育它们的，到了一定的时候，小燕子的父母又会教它们飞翔和捕食，它们实在是负责任的。

“孩子啊，燕子带给我们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哩……”

我呆住了，想不到我的老奶奶从燕子的身上感悟到这么多东西，目不识丁的她竟然能够给我上一节这么精彩的生活哲学课。

我心悦诚服地对苍老的奶奶说：“奶奶，从现在起，我保证绝对不驱赶家里屋檐下的燕子了，它也是我们家里的成员呢。”

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从那之后，我对屋檐下的燕子越来越喜欢了。每次回家，我都会静静地在屋檐下端详一阵子，或看燕子，或看它们的窝。看它们在空中飞翔划出一条条美丽的弧线，听它们在电线上呢喃或在窝里私语，秋冬之际，看着空荡荡的鸟窝，我也会想象着它们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场景。

奶奶说得没错，燕子的身上真的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学习。随着阅历的增长和自己小家庭的组建，我更认同奶奶当时对燕子的论断了。在很多时候，当自己遭遇到挫折，我也会想起家里的那窝燕子。我可以很平凡，但是不能够平庸；我可以走进你的世界，但是不会走得太近；我可以信任你，但如果受到伤害，别奢望我会第二次相信你；我可以投入工作，但是教育子女和照顾家庭也一样很重要。一如我家屋檐下的那窝燕子。

不知不觉奶奶离开我们已经有十多年了，每次回家看到屋檐下的燕子，我都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想起她对我说的关于燕子的话语。有时候我觉得，我奶奶也是一只燕子，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懂得燕子呢！

编辑：李慧敏

初审：许  泰

终审：朱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