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田野里历练,于泥泞中筑梦


罗本森
  我的“从政启蒙”,始于三段田野历练。时光虽短,这三段经历却如三颗饱吸乡土养分的种子,在往后的人生岁月里悄悄扎根、慢慢发芽,最终长成了支撑我笃定前行的力量。
  第一次历练,是高中时的农村见习。彼时公社从学校抽调十名学生支援农村春插,既是抢赶农时,也是锤炼青年担当,我有幸入选,被分到倒流村河口队,食宿都在大队黄支书家中。白天的核心任务是下田拉线插田——这活儿看似简单,却直接连着乡亲们后续插秧的效率与秧苗的长势,手里的线拉得直不直,关乎整片稻田的规整度。起初,我总把线拉得歪歪扭扭,引得田埂上的乡亲们笑着围过来,手把手教我技巧;后来跟着老农学节奏、找手感,渐渐摸透了门道。当看着自己拉的线旁,一排排纤弱秧苗长成挺拔新绿,愈发齐整喜人时,我才真正懂得:“看似平常的小事,把它做细做好了,就是给乡亲们帮了大忙。”晚间队里开会,支书特意让我发言,我紧张得心跳如鼓,既不会说官话,也没什么条理,十来句话后便卡了壳。情急之下,我掏出随身带的文件念了起来,清亮的声音驱散了窘迫,也悄悄卸下了我对“发言”的胆怯。
  第二次历练,是高中毕业后回乡不久,前往平塘大队水尾队抗击“寒露风”。这份任务,比春插更考验人:当时稻穗刚进入灌浆关键期,连日阴雨裹着低温袭来,极易导致稻粒萎缩空瘪,直接砸了乡亲们一年的收成。我们的工作,就是开沟排水、科学管田,有时还要扛着水射筒往稻田里射水,助力稻穗扬花灌浆,拼尽全力减少减产损失。有了第一次见习的底子,这次我总算摸清了些基层做事的门道。整整一个月,我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往田里赶,蹲在田沟边一挖就是大半天,泥水溅满衣裤也顾不上擦;中午只在田埂上啃几口干粮、喝几口凉透的山泉水,歇十分钟便又扎进田里;傍晚还要留下来,跟着有经验的老农学辨稻情、算水肥,把每一块田的情况都仔仔细细记在本子上。当看到原本发蔫的稻苗渐渐恢复生机,沉甸甸的稻穗慢慢饱满起来时,我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为民做事”从不是挂在嘴边的空洞口号,而是能实实在在护住乡亲们“粮袋子”的具体行动,是藏在每一次弯腰挖沟、每一回抬手射水里的沉甸甸的责任。
  从平塘大队回来没多久,公社又抽调我加入工作队,前往厚垌大队大塘队驻点,这次是跟着公社吕书记一起,任务也更繁杂:推进冬种、积肥、修缮水利。三个月里,我跟着吕书记走遍了队里的每一片田垄、每一条沟渠。白天,我和乡亲们一起挽着裤脚翻地种麦、挑着竹筐积肥、到田里养红萍,手上的茧子磨破了一层,又生出新的一层;晚上,要么跟着吕书记在队部开会学习、梳理工作重点,要么就跟着他走进农户家中拉家常——听大叔讲今年收成的欢喜,听大婶说家里生活的难处,再结合大家的需求,一起商量冬修水利的方案,把每一个细节都落到实处。吕书记常趁着歇脚的间隙跟我说:“基层做事要接地气,心里得装着老百姓的急难愁盼,才能把事做到人家心坎里。”这句话,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了我心里。那段日子,身体虽被疲惫裹着,心里却格外亮堂——我终于摸清了基层工作的脉络,知道了脚下的路该往哪走、为民的事该怎么做,后来再开会发言,也能条理清晰地说上一阵,早已没了当初的窘迫。
  正是这三段在生产队的田野历练,让我从一个懵懂的年轻人,渐渐懂得了怎样做基层工作、怎样贴近群众,也悄悄坚定了为民服务的初心。后来,当我被调往公社任政治大学总辅导员,正式踏上从政之路;再后来担任文化站长、镇领导班子成员,回头望去才发现:那些春插时拉过的线、抗灾时挖过的沟、冬修时挑过的土,早已化作初心最质朴的底色,默默指引着我往后的每一步成长,提醒我永远不忘来自田野的历练。这份沉淀在岁月里的记忆,在我人生中铸下了厚重一笔,即便时隔多年,想起时依旧清晰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