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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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宏宏开着那辆丰田牌“的士头”把刘方送到树脂总厂东门口，殷勤地将她的自行车从后车厢抬下来。临别时，他捏了捏刘方扶着车把的右手，刘方回以一个甜美的微笑。
　　告别刘宏宏后，刘方推着自行车经过门岗进入厂区。她没有立即骑行，而是想在这段通往办公楼的三百多米路上，好好理清思绪，平复心情。
　　总厂东门是正门，沥青铺就的厂区大道宽阔平坦。道路两旁挺立着高大的椰子树，玉盆般的月亮向路面洒下银辉。迎面吹来的凉风轻轻荡起刘方的刘海，空气中特有的树脂油香让她感到格外心旷神怡。
　　大道上，提前来上零点夜班的职工越来越多，不少人骑着自行车并行。不少青年男女一路上抛下爽朗的笑声。好几个刘方叫不出名字的职工经过时，都特意放慢速度，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刘方深深感受到，这里的装置、工友、月光和空气都令她沉醉。与此同时，她更强烈地意识到，作为共和国的卫士，自己必须义无反顾地守护这一切！
　　停好自行车，刘方径直回到二楼办公室。刚把挂包放在书柜后的折叠床上，就传来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一位三十出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方客气地说：“刘主任您好，我是厂医务室新来的魏医生。听说您最近上火，特地给您拿来了几包夏桑菊。哦，还有位朋友托我带给您一支笔，请收下。”
　　树脂总厂医务室设在办公大楼一楼西侧，自建厂以来就有，是江南市医院的派驻医疗点。常设三名医生、两名护士，医院会不定期轮换派驻人员。总厂每年向医院支付一笔费用，确保24小时都有医护人员值守。
　　刘方接过钢笔一看，正是国安联系人提到的“青年牌”，顿时面露喜色。她紧紧握住魏医生的手：“同志你好！今后我们就并肩作战了！”接着，两人详细商定了联络方式和突发情况的应对方案。
　　送走魏医生后，刘方关好门，将监视五楼的设备搬到办公台上。随后把一大沓职工岗位责任制草案移到面前，一边工作，一边注意着监视屏幕……
　　突然，黑白监视屏上闪过几个披着白色薄膜外衣的人影。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令刘方本能地一跃而起，她揣起手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五楼。
　　借着军方代表室透出的光线，刘方看见两人正抬着一个铁箱从档案室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说时迟那时快，刘方一个箭步上前，用枪指着他们厉声大喝：“不许动！举起手来！”
　　话音刚落，她身后传来小海的吼声：“刘方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一直跟踪刘方的小海从对面房间追了上来。刚从档案室走出来的市国安局张局长向满脸疑惑的龙涛明使了个眼色。机警的龙涛明马上会意，扯下薄膜头套，对三米开外的刘方说：“小刘，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在执行任务！”
　　刘方原以为是敌特分子，万万没想到竟是龙厂长他们。惊愕之间，她举枪的双手慢慢垂下。张局长高声说道：“我是市国安局负责人，请你到室内说明情况！”说完用头示意军方代表室的方向。
　　刘方刚步入军代表室门口的第一张办公桌前，张局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她握枪的右手。危急关头，异常冷静的刘方用左手猛地将桌上的大块玻璃一拉，右臂顺势在玻璃边缘一擦，霎时鲜血直流。跟在后面的几名国安人员一拥而上，缴了她的枪，并给她戴上了手铐。
　　龙涛明拉着张局长到楼道耳语：“张局长，厂医务室在一楼，是否先让她去包扎一下？”张局长点了点头，随即命令两名国安队员和小海一起押着刘方前往医务室。而为刘方消毒、上药、包扎的，便是魏医生……
　　市国安局局长与龙涛明深夜现身树脂总厂档案室，事出有因。原来，日前窃密案发生后，市国安局核心人员经研究，决定采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以保护技术档案安全。凌晨一点，由张局长亲自主持、龙涛明配合，将树脂总厂建厂时期的过期设计图纸装入铁箱，以最高保密规格转移至市保密局档案室，并由市国安局与市公安局共同派员严密看守。此举不仅转移了敌特视线，有效保护了真正关乎航天航空高超音速材料的技术档案，更为中情局布下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地球另一端，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老总部大楼南三栋二楼会议室中，东亚区情报主管汤姆正准备召开秘密会议。
　　汤姆是一名英裔美国人，身高1.98米，粉红色脸庞上蓄着浓密的络腮胡。他说话声音不高，语速缓慢，偶尔有点结巴。原定下午两点开会，他提前半小时就已到场。他先是研磨好埃塞俄比亚产的果香咖啡豆，接着清洗来自纽约州沃里克的红玉苹果，置于榨汁机中搅拌，而后又从公文包中小心翼翼取出半饼以绵纸严密包裹、产自中国云南的普洱茶。只见他灵活舞动那双覆盖淡粉色绒毛的大手，用茶钳轻轻撬开茶饼，在透明玻璃茶壶中冲泡了大半壶茶。
　　与会人员陆续到齐后，汤姆微笑着走到每个人跟前，轻声询问：“Case Officer（情报官），您是想喝咖啡、果汁，还是中国茶？”六位情报官各自选择了饮品后，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与普洱茶的樟香。
　　汤姆为自己斟了一杯普洱茶，站在会议室前方，右手端杯，左手随话语比划：“亲爱的同事们，今天请各位来有三件事，一是通报内部秘密情报，二是传达白宫指示，三是研究‘子雪’行动——也就是获取中国江南市树脂总厂超音速材料生产技术的计划。”
　　汤姆示意大家不用记录，继续从容说道：“两个月前，我国牵头组建34国联军，对伊拉克展开‘沙漠风暴’行动。在此期间，我局成功策反了伊方350余名军政官员。经过42天作战，我们击毙了2.5万名伊拉克士兵，成功迫使萨达姆从科威特撤军，从而确立了美利坚在中东的绝对地位！”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响起热烈掌声。汤姆微笑着向左右点头致意，轻啜一口茶继续说道：“更令人振奋是，与我们冷战对峙46年的苏联已经土崩瓦解。布什总统日前已与戈尔巴乔夫达成协议，苏联将在年内解体为15个主权国家。”顿时，会议室爆发出欢呼和掌声。汤姆举杯提议：“让我们为胜利干杯！”
　　汤姆与黑人女助理卡琳·曼斯为大家添完饮料后，神情骤然严肃：“同事们，鉴于当前形势，白宫昨日对我局下达了新指示。虽然伊拉克已从科威特撤军，但萨达姆决定原油贸易不再使用美元结算，伊朗和阿联酋也在伺机而动。这触及了美利坚的根本利益，我们绝不能容忍！因此，中情局的工作重点必须从中俄转向中东，我们在中国的情报系统即日起绝大部分进入静默状态。”
　　自二战结束以来，美国通过美元霸权收割全球财富。萨达姆率先提出“去美元化”，因而成了美国资本精英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也为十二年后美国以莫须有罪名发动伊拉克战争并处死萨达姆埋下伏笔。
　　在场情报官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汤姆伸手示意卡琳·曼斯：“请曼斯助理介绍具体方案。”
　　曼斯虽然有所准备，但起身时古铜色的脸庞仍泛起红晕。她不像汤姆那样从容自如，声音略带颤抖地说：“各位情报官好！关于上次讨论的‘子雪’行动，我不再赘述。根据最新情报，树脂总厂高超音速材料生产技术档案已转移至江南市保密局。新方案是：暂停松田代子和寒雪的窃取任务，令其长期潜伏，待中国国防工业对我方构成威胁时再启用。至于保密局内的档案，将由我局与香港站联系江南市公安局长陈新，派人再行窃取。成功固然好，失败也可为松田代子和寒雪的潜伏提供掩护。汇报完毕，请大家发表意见。”
　　众人仍沉浸在苏联即将解体的喜悦中，对“子雪”行动未提出重大修改意见。汤姆与各位情报官拥抱道别后，立即通过加密电话联系了中情局香港站。
　　美国的太阳尚未落下，而中国江南市已迎来晨曦。公安局生活小区内，陈新局长的妻子两天前随旅行团前往新加坡，此时他正搂着小保姆在保姆房内酣睡。忽然，客厅电话铃声大作，保姆小花推了好几下才将陈新唤醒。他骂咧咧地披上睡衣，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客厅抓起听筒——是香港方面的长途，通知他上午九点到帝皇酒店饮茶。陈新料定又是中情局布置任务，心情骤然沉了下来……
　　再说魏医生为刘方包扎好右臂伤口，见她左手仍戴着手铐，心下明白她处境危险。于是不动声色地从墙上取来记录薄，要求国安人员登记单位和姓名。三人面面相觑，最终一人不情愿地签下“江南市国安局柯华”。待他们押走刘方不久，魏医生便借故返回市区，迅速联系了国安部。
　　几个小时后，市国安局用普通轿车将刘方送回了树脂总厂。她刚踏上楼梯，就撞见正要下楼的龙涛明——他准备前去生产车间检查工作。龙涛明猛地停住脚步，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么快就被市国安局放回来的刘方，愕然问道：“小刘，这、这是怎么回事？”正当此际，生产部部长江华和办公室主任岳云太也从楼梯走下来，刘方平静答道：“龙厂长，都是误会，这事就不提了吧。”
　　龙涛明心中充满疑问：为何两次档案室事发刘方都在现场？她为何配有手枪？为何刚被抓去就能获释？又为何不辩解反而说“不提了”？带着满腹疑云，他正要同江华、岳云太登上面包车，身后又传来计生办潘主任的喊声：“龙厂长，请稍等，有急事向您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