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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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说到柯金福替欧光华去省城向莫德钦追讨八千万的赌债。在他的勒迫下，莫德钦利用职务之便凑足了这八千万并在第二天中午到账。柯金福得到消息后才放了莫德钦，同时与欧光华约好，晚上返回江南市取走分给他的400万提成现金。
　　下午四时，柯金福用假身份证购买了从省汽车站到江南市的长途汽车票，混迹于客流中顺利坐上了车。此时，坐在汽车后排的柯金福，之前的短平头变成了长发大背头，戴着一副大墨镜，嘴唇上方还贴了片假的八字胡子，整个形象大变，同以前判若两人。他藏在墨镜下的双眼滴溜转，警觉地将车上的乘客观察个遍，没有发现异常才放下心来闭起眼睛，谋划着400万自己要怎么花销。
　　“先把200万存入银行定期五年，这样收益率高。然后拿100万偷渡去泰国，接回‘命根子’——这个最重要！余下的100万，给父母30万，再给四个姐姐各5万。还有50万，今晚就带去娱乐小世界赌几把，能赢最好，输了也权当买个刺激。”这么一想，柯金福心花怒放，差点绷不住脸露出笑来。
　　待柯金福回到江南市区，夜幕已降临。他在路边牛杂面店草草填饱肚子，便到附近公共电话亭联系欧光华。
　　欧光华现在已升任市公安局治安支队队长。今晚江南市召开“春节联欢晚会暨英模表彰大会”，市里四套领导班子全部参加，欧光华当然要在现场做好治安保卫工作。
　　而龙涛明作为受表彰领奖人员也来到了大会现场。因树脂总厂成功研发亚音速材料，并实现工业化生产给国防部提供航天材料，龙涛明获江南市军分区点名评为“科技模范”。
　　按大会安排，领奖人员会前要在后台彩排。于是欧光华、龙涛明和负责现场转播的电视台副台长黄丽丽，三位老同学又碰上了面，此刻正站一起聊天。
　　这个时候，欧光华看到别在腰间的戈机闪个不停，便对龙涛明和黄丽丽说：“二位老同学，我先去复个机，你们慢聊。”看着欧光华快步离开后，龙涛明视线转向黄丽丽：“最近好吗？”
　　黄丽丽白净的脸一下子红了：“唉，不怎么好，跑新闻、写新闻、审新闻太辛苦，生活太没有规律了。”说完又觉着自己说多了，忙转过话头：“龙厂长你呢，你好吗？”面对久未相见的老同学，龙涛明也打开了心扉：“最近厂里出了不少事情，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凝眸望着自己日思夜盼的心上人，黄丽丽多想上前给龙涛明一个安慰鼓励的拥抱呀，但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
　　一听到龙涛明说厂里出了不少事情，早已把“生为龙涛明而来，死为龙涛明而去”作为自己人生信条的黄丽丽，突然冒出了想去帮助龙涛明的念头。心随意动，她马上提出：“龙厂长，我想调到你们厂，你同意吗？”
　　对于她的这个想法，龙涛明有些意外。不过考虑到厂工会主席一职自从岳云太调来办公室后一直空缺着，加上宣传部熊部长很快退休了，厂里确实缺一个能抓工会和宣传工作的领导，如果黄丽丽肯过来，那是最好不过了。为此，龙涛明很认真地看着黄丽丽，慎重确认一遍：“你是真的想过来吗？”
　　龙涛明这样问，让黄丽丽觉得大有希望，心里异常激动和惊喜，暗想只要能天天见到龙涛明，每天干活干足24小时都成！当即猛点头：“真的呀！我早就想调去你们厂了。”
　　看她确有此意，龙涛明方颔首表示：“你调过来当个副书记，负责树脂总厂的工会和宣传工作，我看挺合适的。这样吧，我节后给电视台发份商调函，你负责做通台长工作。接下来的手续由我来办。”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了龙涛明的允诺，黄丽丽激动得脑袋一阵眩晕，顿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能返回学生时代，天天见到龙涛明，就是少活20年也万分愿意。
　　抬手掩唇假咳两声，意识到自己忘形失态的黄丽丽狠狠地用牙齿咬了一下自己舌头，终于恢复了矜持：“龙厂长，我们一言为定。”龙涛明点了一下头，正想开口，欧光华插了进来：“哎，你们两个这是私定终身了？我自荐做月老，怎么样？”
　　显然，黄丽丽那句“我们一言为定”被欧光华听到了。黄丽丽霎时满脸通红，这使欧光华更加认定他俩在谈情说爱。龙涛明的神态倒是自然，数落了欧光华一句：“光华，你从来就没有正经过。”此话引得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毕，欧光华解释说有事要先离开，临走还朝龙涛明和黄丽丽挤眉弄眼，留了句让两人继续“叙旧谈情”的玩笑话。
　　当晚大会的节目很丰富，充分展示了江南市文艺人才的水平。节目结束后，出席领导嘉宾被主持人邀请上台和全体演员合影留念。
　　台上，市领导一一与主要演员及主持人握了手。梁启春来到光彩照人的主持人梁丹丹面前时，迅速把左手捏着的纸条转移到右手心，趁同梁丹丹握手的瞬间把纸条递给她。两手分开前还故意用力捏了捏梁丹丹，同时极其隐蔽地用中指在梁丹丹手心划了一下，燃烧欲火的眼神直勾勾地喷向梁丹丹粘着粗黑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梁丹丹即刻会意，握完手后，也快快把纸条转到握着话筒的左手藏住。
　　等领导们离场，梁丹丹快步回到后台化妆间，展开结团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宝贝，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明天晚上八点帝皇总统房见，爱你！”看完，穿着超高跟鞋子的梁丹丹原地连跳三下，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只要她明天晚上赴了梁启春的约，江南市电视台副台长一职以及300万现金就轻松到手了。
　　再说晚会开场前先行离开的欧光华，这会儿已抵达食乐世界，按约定在娱乐小世界停车场和柯金福见面。
　　欧光华刚到，柯金福就从黑暗的围墙边蹿了出来。欧光华把手上的车钥匙交给柯金福，他附在柯金福耳边说：“这是辆冒牌车，东西在车尾箱。”然后用手指了指停车场右角落处的一辆车。柯金福满意地咧咧嘴，双手抱拳向欧光华作了个揖，转身就向右角落那头走去。
　　上车后，柯金福感觉懵懵然，怀疑自己正在做着发财梦。做了几个深呼吸，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拍打了右脸两下，一阵痛感传来，他反倒乐开了——有痛感才说明并不是做梦。
　　为免夜长梦多，柯金福马上着手实施自己的花消计划。他开车来到一间24小时营业的储蓄所门前，从车后箱搬出两个共装有200万现金的大纸箱先后抬进所里，交给营业员忙乎了很久才数清数目办完手续（那时存钱不用身份证可用假名）。
　　接近半夜，柯金福一路开车回到西城区（老城区）四街道口，把车停泊在距自己家大约还有五十米处。他不敢走前街，而是选择走后街，来到自己住的后屋。用铁丝撬开了窗塞，打开窗户，把脸贴在窗柱上，他压着声音轮换地喊：“爸，妈，姐……”
　　二姐刚侍候母亲吃完药睡下，自己正躺下床，便听到几声像是弟弟的叫唤。再一细听，确认声音是从后屋传来，赶紧起身蹑手蹑脚地摸到后屋。原来真是失去消息好一阵子的弟弟，忍不住小声惊呼：“五弟，你终于回来了！”
　　“二姐，爸妈身体怎么样？还好吗？”一见着扑到窗前的姐姐，柯金福忙问。二姐原本神色迟疑，在柯金福的连声追问下，才猛然哭着道出：“自从你出事后，爸妈每天都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呜呜呜……”
　　闻言，柯金福不禁心感内疚，双眼也涌出了泪水。但他深知自己不能逗留过久，很快就控制好情绪，接着问：“二姐，公安来过吗？”二姐擦了一把眼泪鼻涕，止住哭声：“公安没有来过，但街道办治保主任隔三差五就来，问知不知道你的下落。”
　　警觉的柯金福抓紧说“正事”：“二姐，你待会骑单车到街道口，我的面包车停在那儿。这几年我在外面打工攒了有50万，我想拿出30万给爸妈治病，你们四位姐姐每人各给5万，当是弟弟的一点心意，辛苦你们多照顾爸妈了。”
　　“五弟，你在外面花费大，我们四姐妹就不要了，你都拿去用吧。”二姐满是关切地推辞。柯金福急忙应：“二姐，我还有！”听到弟弟这么说，二姐才松口气，但像突然想到些不开心事，脸色沉下来：“要给也不能给三妹，她出嫁后，从来就没有回家看过爸妈，白眼狼一个！”眼下并无余暇同二姐顶嘴，柯金福顺着她意思附和：“好好好，那5万你先保管。”
　　交代完，柯金福本欲示意二姐关上窗户，可不知为何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生离死别之感。恐怕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自己最牵挂的人就是爸妈，如果……思及此，他果断重新贴近窗柱对二姐说：“不知爸妈睡着没有？我想见见他们。”二姐又迟疑一下，一边转身一边说：“你等等，我去叫醒他们来。”
　　仅一会，柯金福父母就跌跌撞撞摸黑来到后屋窗前。二老齐齐紧抓住儿子的双手，哭腔劝道：“阿福，你犯的事大吗？不大就去同治保主任说清楚吧，免得他三天两头来找你，你有家不能回，在外面多受苦啊！”
　　事到如今，柯金福还真后悔听信张松东的指使，犯糊涂做了违法之举，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但为了安慰年迈多病的父母，他只能撒谎：“爸妈，我是被冤枉的，这个事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我想去北漂，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今晚回家跟你们道个别，待会——待会给二姐一点钱让你们买些好吃的……”说到这里，他已哽咽了，与父母隔墙面窗泪眼相望。
　　金福妈顾不上自己，伸手帮儿子擦拭眼泪，金福爸则红着眼直叹气。见状，在体制内工作过，相对冷静的二姐，赶忙从旁提醒：“你们再这样哭下去，治保主任就来了。”柯金福马上止住哭声，用力握了握父母的手，侧过脸对二姐说：“你现在就骑单车到街道口。”紧接着后退两步，朝窗内的父母深深鞠躬三下。虽然为着钱财犯过事，柯金福有着江南市儿女对长辈固有的孝道。
　　告别了父母，并把分给家人的钱交给二姐后，柯金福又开车返回娱乐小世界停车场。从停车场抱着个箱子上到八楼VIP赌厅，把一捆捆的50万现金交给码房，换成了面值5万元的十枚筹码。
　　自郑勇坤和澳门黄老板合作开设娱乐小世界赌场以来，柯金福也偶尔来看过热闹，由于口袋里没有钞票，一次也没下场赌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柯金福今天发财了！掩不住暴富的狂喜，他心里念念有词：“大笑一声赌场去，我辈岂是无钱人？”
　　临近春节，不少到外地打工做生意的人都已回乡，其中不乏投机取巧，急切盼望一夜暴富的，所以赌厅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柯金福自认为已化了妆，没人会认出自己，便往路数好赌客多的赌台挤去。
　　见前面十号位的赌客赌输了起身，柯金福立即把自己的十枚5万元筹码“啪”的一声压到十号位赌台上。用手拍了拍还留下余热的座椅，他头也不抬地大喊：“这局开庄，我下5万！”
　　荷官扫了一眼台面的筹码，高声唱道：“一号位下闲胜赌注50万，十号位下庄胜赌注5万，买定离手！”随着荷官的声音，抬眼望向对面一号座位，本来还得意忘形的柯金福被吓了一跳，对家竟然是老板张松东！
　　不等荷官抽牌开局，柯金福急忙抢回了桌面的那5万筹码，退缩道：“不好意思，我这局不赌了。”
　　这时，张松东也认出了柯金福，对他的即时改弦易辙很满意，向荷官点了点头。果不其然，此局最后闲开九点，庄开三点，闲胜。柯金福暗忖：“好险！”于是双手抱拳向张松东作了一揖。
　　其实，张松东旁边座位还坐着罗为民夫妇，柯金福不认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