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香木花一样的孩儿


■石雪萍
  周末回老家,没打上出租车,匆忙间,带着小丫头跳上了城际公交车。
  我们在出城的最后一站上车,通常情况下,是难得有座位的。幸运的是,小丫头在前排找到一个座位,她皱着眉头,略带失望地说:“妈妈,没有座位了。”她小小的身体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赶紧把她按下去,叮嘱她要坐稳扶好。“那……我坐一会儿,换你坐一会儿。”小丫头大大的眼睛像两泓清润的泉水,缓缓地流进我的心底。我笑着摸摸她的小辫子安慰她。
  五岁的小丫头第一次坐公交车,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当“叮咚”的车铃声响起的时候,小丫头弄懂了这是乘客下车的前奏,她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每到一站,她就扯着我的衣角喊:“妈妈,妈妈,铃声响了。”但很快,她眼里的光就随着铃声的结束而消逝不见了。等下一站的车铃声再度响起,她又忍不住兴奋起来。我抿着嘴笑:孩子就是孩子,小小的车铃声也能影响脸上这张晴雨表。
  十几分钟后,小丫头仰起脸问我:“妈妈,你累吗,你要过来坐一会吗?”确认了我不坐后,她偏着头,想了几秒钟,不放心地又问道:“真的不累吗?”“不累!”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小丫头的鼻子旁边有一道淡淡的月牙形的伤痕,那是一年前为了摘一朵大红花磕下的。
  那朵大红花长在老家门前的一个五六米高的土坡上。那天,当小丫头一蹦一跳地拿着那朵大红花出现在我的跟前时,她像是刚从土堆里钻出来的泥猴一样:乱蓬蓬的头发上挂着草屑,脸上沾着黄一块黑一块的污迹,还挂了彩——鼻子旁边被石块磕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珠。“妈妈,你前几天不是说要找一朵大红花做展示吗,你看,这朵合适吗?”小丫头的一句话,把我心中升腾起来的怒火瞬间浇灭。为了这朵花,她得手脚并用地爬上高高的斜坡,稍有不慎,就会滚下坡来。被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她只字未提,一心只惦记着那朵艳丽的大红花,那朵妈妈需要的大红花。
  说话间,车铃声又再响起。“妈妈,去那里坐,那里有人要下车了!”小丫头突然间激动地喊了起来,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车厢后面的两个年轻人站起身来正准备下车。原来,小丫头一路关注的不是车铃声,而是有没有人下车,车上有没有空座位。一瞬间,心中那泓清泉化成一股暖流直涌而上。继而,我又有一丝愧疚,这一路上,我忽略的是一个五岁孩子对一个座位的执着,还有她对妈妈最单纯的爱。
  我没有去坐那个远距离的座位。毕竟,守在孩子身边,护她周全,对于一个妈妈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公交车进城后,乘客们陆续下车。“妈妈,快去坐,快去坐!”小丫头兴奋地指着旁边两个空座位朝我喊。我看着一脸期待的小丫头,望着窗外即将抵达的终点,朝着一步之遥的座位走去。
  “终于可以坐了,站着很累的。”耳边再次传来小丫头稚嫩的声音,声音里满是尘埃落定的释然。这一趟四十五分钟的车程,对于小丫头来说,不啻于一场漫长的等待。
  忽然想起泰戈尔笔下那个想要变成金香木花的孩儿,那个偷偷展开花瓣看着母亲工作的孩儿;那个在母亲祈祷的路上,悄悄送上花香芬芳的孩儿;那个在母亲阅读的时候,把小而又小的影子投在书页上,投在母亲正在阅读的地方的孩儿。那个小小的孩儿,她是那样的单纯可爱且美好。
  想想,那个化身金香木花的小小孩儿不也正在我的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