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荔枝


陈冲
  又是一年一度荔红时,很自然想起了我与荔枝的那些往事。
  童年时,我们村没有一棵荔枝树,但我外婆家倒有一棵。听外婆说,她家的那棵荔枝树,已有大大好几十年的历史了。枝丫密密匝匝,叶子繁繁茂茂,如同巨伞一般。到了5月,荔枝熟了,红彤彤一片,染红了树冠,压弯了枝头,举手可摘,甚是可爱!
  外公外婆,为人诚实厚道,乐善好施。尽管家里不宽裕,但荔枝熟了,却不急于出售,倒是先摘下一批分送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因了这,外公家的荔枝熟了,村人不摘一颗,左邻右舍还自觉成了外公家荔枝的护卫者、监督者。
  荔枝熟了,外婆少不了给我们家送来二三回,每回都是一“篮勾”。(“篮勾”,一种有盖的竹器编织品,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粤西一带,甚为流行。现在,几乎绝迹了。)
  外婆家离我们家25里山路,全靠步行,每次来到时已是晌午时分了。那时,自行车还是个稀罕物,更不用说其它机动车了。还清楚记得外婆那时的模样:五十多岁,脸上有了少许皱纹,脑后有个髻,唐装衣衫,斜襟布纽,提着“篮勾”。我和两个弟弟见了喜出望外,从堂屋里飞奔出来,一个劲扑向外婆,搂着外婆的两条腿使劲地抱,然后要过外婆手中的“篮勾”,簇拥着外婆往屋里走。外婆收起伞,一脸笑容,亲昵地抚摸着我和弟弟的小头。妈妈也笑盈盈地迎出来了。
  进了屋,来不及坐下,我就急不可耐地打开“篮勾”。哟,满满的一“篮勾”荔枝!红红的,太可爱了,太诱人了。
  我从“篮勾”里拿出一把荔枝,先送给外婆、妈妈尝。两个弟弟嘴馋,等不及我分发到手,便急着也从“篮勾”里抓起一把,剥开一个,塞进口里一个,接二连三,马不停蹄。我也剥开一颗,只见果肉鲜嫩、晶莹剔透,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那汁液甜津津直往喉咙里流。瞬间,沁人心脾,齿颊留香,吃了一颗,还想吃第二颗、第三颗……
  坐在一旁的外婆,慢悠悠地摇着蒲扇,瞧着我们这个吃相,忍不住笑了。“慢点吃,过几天再给你们送些来……”,轻言细语里,饱含着外婆对我们浓浓的情,深深的爱!
  突然,我想起了玩伴,悄悄摘了一把,塞进口袋,对妈妈说,我出去玩玩就回。急急找到要好的土权、康德,带着他俩到我们常玩的地方——祠堂门口的大榕树下,我像掏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荔枝分给他俩。他俩乐得眉飞色舞,一边吃一边笑,那快乐之情,幸福之情,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无自豪地说:“这是我外婆带来的荔枝,是我外婆家的荔枝树长的!”他俩向我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赞着外婆,咂着舌头,连称好吃。
  我惦记着家里的荔枝,很快回到家中,带着土权、康德俩。外婆见来了小客人,忙拿出荔枝招待,后又给他俩每人一把,叫带回家去给爸妈弟妹也尝尝。他俩欢天喜地,拿着荔枝飞回去了。
  次日,我们的话题自然是吃荔枝。说实在话,那时物质匮乏,尤其是我们乡下人,温饱问题还未解决,哪有余钱买荔枝水果?尝到外婆的荔枝,自然也就觉得特别可口美味,特别开心快乐,特别难以忘怀。
  时间匆匆,岁月悠悠,几十年一晃过去了。童年时家乡没有一棵荔枝树,现在家乡的三座山,全种了荔枝树。昔日的玩伴土权、康德,已成了村中的种荔大户,各自拥有好几十亩的荔枝树,管理经营有方,每年销售荔枝的收入极为可观!日子红火了,盖了小洋楼,买了小轿车,还和村中几位成功人士一起,捐资修了环村公路,装上了太阳能路灯,建起了村文化广场、村健身广场、灯光球场,绿化美化了村庄。
  当然,每年荔枝成熟时,还不忘童年的玩伴,特地打来电话,邀我回乡品荔枝、赞荔枝、写家乡,自然也提到当年外婆送荔枝、我们吃荔枝的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