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火权
　　综合各种说法，高凉县始置时的县治说有三个地方，分别是今阳江市阳东区大八镇古城村，今高州市长坡镇旧城村和高州市东岸镇原良德墟对岸的良德坡（今良德水库）。之所以说始置县治，因为在后来的郡、县变迁中，高凉县的县治有迁移和变化，在南北朝刘宋时废入安宁县，在梁时又改安宁县为高凉县，此时的县治则在现在的阳江西了。这里谈论的是始置时的县治，良德说史籍涉及的主要是高凉郡，因此放在探讨高凉郡治时再谈，重点关注今高州高凉山下长坡旧城说。
　　说高凉县治在今高州高凉山下，我阅读了比较多的地方史志和相关资料，虽然还没有找到此说的具体出处，但各种论文、论著、专著在引述该说时，都离不开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始作俑者或者说主要根据都来源于顾祖禹。高州一些论者说：据《读史方舆纪要》记载：“高凉山，在县北五十里，高百余丈，本名高梁，以群山森然，盛夏如秋因名，高凉郡名本此。”又载：“汉置高凉县，其旧治在今高州高凉山下，吴为高凉郡。”因为《读史方舆纪要》这本书不易读到，之前我一直想找来读，也没有办法借阅。相信不少研究者可能也没有读过顾祖禹的原文，以至在撰文批驳此观点时，还是按上面的引文来，如陈祖辉著的《冼夫人问题考见》及蔡智文主编的《冼太夫人研究》中的相关论文引用的话，都与“高凉山，在县北五十里，……”句同。那么，顾祖禹关于高凉山的记述真的是这样吗？
　　顾祖禹是清代常熟人，历史地理学家，他花了30年时间撰写的《读史方舆纪要》是一部巨著，全书130卷、280万字。其书被人誉为“读古今上下数千百年之书，以自成一书，兼括数千百年之上，使数千百年下之人不能不读。”而且后人认为这是“一部取材丰富、考订精详、结构严谨的历史地理著作”。如此说来，既然顾祖禹都这么讲了，似乎高凉山下建置高凉县、郡大抵可信，但问题是顾祖禹真是这么说的吗？书中原文究竟怎样，这要深入探究才行。
　　我们还是找来《读史方舆纪要》原文，一一对照分析，就可以了解事实的真相。在该书卷一百四“广东五”的“高州府·茂名县”下，有关于“高凉山”的记述，原文为“高凉山，府东九十里。旧属电白县，后改今属。《志》云：山本名高梁，群峰并耸，盛暑如秋，故改梁为凉。汉建安十六年，衡毅、钱博拒步骘于高要峡，毅死，博与其属亡于高凉，盖即此山云。或云汉高凉县盖置于山下。”这里引述的原文，与高州一些学者引用的句子出入很大。高州学者引用的话来源于哪里呢？查历代《高州府志》，在道光版府志里有相同的话，有出入的只有后面一句，府志是“高凉郡名亦本此”与引者的“高凉郡名本此”只一字之差。引用道光版《高州府志》的话，说成是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的记载，明显的张冠李戴，只是很少人能读到顾祖禹的书而一直以讹传讹。这里简要分析一下《读史方舆纪要》这段话里的意思，一是说高凉山在高州府东面90里的地方，这与实际的茂名县北有出入，且实际是50里，说明顾祖禹对“高凉山”的考证确实不深入，甚至连基本方位距离都弄错了。二是高凉山原属电白县，后属茂名县，因明成化三年，原在今长坡旧城的电白县治迁到今滨海新区的电城后，电白县与茂名县的区域有所调整，高凉山便归属茂名县地。三是引用了《志》书记载的有关高凉山的描述“山本名高梁，群峰并耸，盛暑如秋，故改梁为凉”这里引用的《志》是哪本志书呢？查历代《高州府志》，仅在明·万历曹志遇纂修的《高州府志》里有类似的话，“四十里曰高凉山，群峰高耸，盛暑如秋。”四是讲了衡毅、钱博拒步骘于高要峡的历史事件，说到钱博逃到高凉山，这件事也涉及高凉郡的设置，待后再谈。五是“或云汉高凉县盖置于山下”，翻译过来就是：有人说汉代的高凉县治大概是设置在高凉山下。这句话才是重点，才是被后人不断引用来证明高凉县设置在高凉山下。高州学者引用顾祖禹的话还有另一段，“汉置高凉县，其旧治在今高州高凉山下，吴为高凉郡”。在《读史方舆纪要》中又是如何记述的呢？其实，这句话并不是出自该书卷一百四“高州府·茂名县”条下，而是出现在卷一百一“肇庆府·阳江县”条下，原文是:“高凉废县县西三十里，汉置县，属合浦郡。其旧治在今高州高凉山下。三国吴为高凉郡治。”顾祖禹把高凉废县放在肇庆府的阳江县而不是高州府的茂名县，很显然，他认定的高凉县的县治在阳江县。之所以说县治在县西三十里，与始置县治在县北的大八镇古城村不同，是后改安宁县为高凉县的后置地。这里既是高凉县治，同时也是三国吴时的高凉郡治（注：实际上三国吴置高凉郡治在今恩平）。但“其旧治在今高州高凉山下”又怎样理解呢？这里的“今高州”是指清代的高州府，不是今天的“高州市”，因为在关于“高凉山”的记述时，有“或云汉高凉县盖置于山下”，作为回应，在关于“高凉废县”的表述时，写上了这样一句话。当然有研究者认为，顾祖禹没有来过岭南，对高凉县治的设置没有深入考究才写出这样没根据的话。但从另一个层面理解，也可以说是顾祖禹撰书比较审慎的体现。他可能读过有关高凉山下置高凉县的记载，既然有不同的记述，而他也未能深入考证，那就录与存档，供后人来作分析研究。顾祖禹并不会想到，他的这句话会成为后世争议的焦点和“高凉山下说”的根据。不仅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把高凉废县列入“阳江县”条下，《大清一统志》卷三百四十六“肇庆府·阳江县”条下有“高凉废县：在阳江县。西汉置合浦郡，后汉建安末孙权立高凉郡。”很清楚地说明，高凉废县在阳江县。其实，林正煊纂的民国《茂名县志稿》的“舆地志·沿革”中记载更有说服力，“茂名，古越地也（元和志）。秦为象郡所属（通典）。汉元鼎六年置合浦郡高凉县（县治在今阳江县北）。为高凉县地，隶交州。”对顾祖禹关于高凉山下置县，作了分析并加以否定，“而顾祖禹方舆纪要以高凉旧治在今高州高凉山下，诚如顾氏所言，则广化反在高凉之东，视吴志之高凉西郡，不啻背驰也。”分析说“顾氏因高州之高凉山强为迁就，以凑合县名，何拘墟乃尔？”在“历代沿革”卷中，还进一步分析“梁置高凉治安宁，在阳江西境，距茂名高凉山三百里而遥，焉有置县而取名于数百里外之山乎？况梁之高凉县是沿汉旧名，而汉高凉县在阳江之北，与茂名高凉山更马牛其风。”用《茂名县志》编撰者的话来说明，更有根据，更能让人信服。由此可见，高凉县治根本不在高凉山下，高凉县的设置与高凉山也无关联。
　　（作者系茂名市政协文史专员、广东省冼夫人文化研究基地研究员、海南省冼夫人研究会智库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