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十章

　　上一章说到龙涛明讲明来意，请老厂长罗为民约许东书记吃饭。罗为民其实对此事心有把握，但面上却故作难色：“龙厂长呀，许书记可是大忙人呀，前段时间，有个朋友托我约见，整整约了一个月。”他编了个谎，然后瞧着龙涛明的反应像是相信了，才接着说：“不过，你又不同。你约许书记……”
　　“唉，老厂长，我想您是知道的，现在树脂总厂遇到了困难，我可不能让许书记和您一手打下的江山，在我手上毁掉喽，所以我来向您和许书记求教啊！”对坐的罗为民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义不容辞样：“好！你们年轻人有这么高的责任心，我作为退休老同志，定当尽力而为！”得了罗为民表态，龙涛明便示意岳云太起身，向罗为民千多谢万多谢后辞别回厂。
　　龙涛明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站前派出所所长欧光华正坐在办公桌前等着他。龙涛明也不寒暄，问：“有事？”“嗯，李秀芹要和我闹离婚。”“原因？”“她发现我养老二。”“这就是你不对了。话说回来，你这个所长反侦查能力可不怎么样。”“唉，防不胜防。那天晚上我在洗澡，老二因小孩高烧，一时着急就打了家里电话。李秀芹接的，老二一听她声音就不敢吱声，李秀芹反复问了两次‘谁啊，找谁呢’，老二吓得挂了电话。这可引起了李秀芹警觉，我洗完澡出来，她也没有同我说有这通电话。谁知第二天，她就自己跑去邮电局查出了来电号码，然后凭着号码顺藤摸瓜又查到了老二住的新福区那头，直接冲上门去打了个正着，两人大吵一架，给我闹得够呛。”
　　“后来？”
　　“李秀芹就哭着喊着要离婚啊！还要我补偿她30万，否则到局里告我。”
　　“那现在是到我这儿要钱来了？”
　　“没办法，找了几个熟人都没有。张松东还要倒过来问我借。”
　　龙涛明看到老同学确实处境不顺，动了恻隐之心：“这样吧，我自己有几万存款，还有我妈为我结婚准备的几万，凑一起估计可以借你十万。”
　　“谢谢！谢谢！还是龙兄够朋友，小弟没齿难忘！”
　　“既然是朋友，这些话就免了，没别的了吧？我手边还有挺多事情。”
　　“还真有一件，就是我老二大专毕业的，看能不能安排到你这里来谋个职，拿份工资帮补帮补？”
　　“知道了。”龙涛明爽快应下。
　　送走欧光华后，龙涛明开始忙工作，分别找生产、安环、质量、技术、机动、财务、供应、销售这些专业部门的负责人到办公室来作情况汇报，并安排工作。虽然龙涛明的效率很高，但这一通忙完也已经到了中午一点。
　　这时，韩小倩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她双手捧着一个两层的不锈钢饭盒，放到龙涛明办公桌上。她掀开饭盒盖子，将装菜的上层取出，便见下层是香喷喷的白米饭。接着，她从右裤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千纸鹤递给龙涛明。
　　龙涛明在接过千纸鹤时，下意识地握了一下韩小倩白嫩柔滑的手。千纸鹤是由透明印花塑料带手工折叠而成，小倩每天都折一个，随身带着，在见到龙涛明时送给他。到今天，龙涛明已经收到好几十个了。
　　有人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但真实情况要看男人和女人所处的状态。当一个痴情女人深深地爱着她心上人时，她在心上人面前就是由万般柔情倾注而成的那一汪湖水，小倩目前就处在这种状态。
　　自小饱读诗书的龙涛明，对中华民族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爱情文化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视爱情为圣物，甚至高于生命。中国古代四大爱情传奇他最钟情于《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大学的一次文学沙龙座谈会上，龙涛明曾发言表示：“假如我是祝英台，我也会在九龙墟纵身一跳化为双飞蝶。”也正是他这段发言令同时在场的师妹寒雪甚为感动，让他赢得了寒雪的爱慕，继而两人顺利成为恋人，不过可惜大学毕业后，寒雪却离开了他，至今杳无音信。此后有过不少追求者，也有许多红娘月老介绍过，龙涛明都毫不动心。直到长相酷似寒雪的韩小倩出现，才重新点燃他的爱情之火。
　　眼前，韩小倩三眼皮下那两汪盈盈秋水扑棱扑棱地向龙涛明发来了强大的爱情电波。龙涛明为之心泛涟漪，正欲张口吐露爱意，突然电话铃响了，一下子将两人之间你侬我侬的甜蜜氛围打破。龙涛明接起电话，“龙总，猜猜我是谁？”一听便知是北京财政部综合司处长卢国忠。“哈哈哈，卢处长官大了，声音没变。”他一边应答，一边笑着朝韩小倩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忙。韩小倩只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办公室。
　　“那龙总再猜猜，我正和谁吃饭呢？”卢国忠还同他打着哑谜。
　　龙涛明想，卢国忠既然这么问，那人应该是某个自己也熟悉的同学，可他不想和卢国忠兜圈子浪费时间，只回一句：“这我可猜不出。”
　　“龙总，他和你说两句。”卢国忠把电话给了那个人。
　　“涛明，我是张松东呀！上次那件事纯属‘大水冲了龙王庙’，你可别往心里去哦。”龙涛明还没说话，张松东又说，“涛明，哎，我一个星期前炒国资委的‘鱿鱼’，下海了。这次来京求老同学帮忙，你不知道，咱们的卢处长法力无边，义薄云天，帮了我大忙啊！我俩正一起喝酒呢……”话筒里断断续续传来女人娇滴滴的撒娇声。
　　电话这头，龙涛明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肚子着实饿了，也不想继续同张松东多话，便说：“张总，恭喜您又得新天地，请帮我向处长大人多敬两杯，我这头还忙着，就不多聊了。”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张松东被免职回到国资委，整日无所事事。但他是个野心家、精明人，早已盘算好了自己的后路。他瞧准国家正全力搞改革开放，经济肯定大发展，老百姓的收入会越来越高，口袋里有钱以后，要么回乡下建房，要么在城里买房——这是国人很明显的一种习性——最后，老百姓的钱都流入了房地产老板的荷包。想好就干，张松东马上联系在北京财政部工作的同学卢国忠，请他帮忙办理低息贷款。张松东运气真好，此时卢国忠手上刚好有一笔用于扶持产业发展的专项资金，额度达六千万，三年还本免息。
　　于是，张松东上京同卢国忠面洽。两位老同学相谈甚欢，美酒杯盏之间就合计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张松东回江南市注册成立一家实业公司，然后到国资委偷一张有“江南市国资委”题头的空白信笺并盖上公章，再用这张信笺写一份报告给财政部综合司，报告里填好张松东注册那家公司的银行账号，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卢国忠来办，而条件是张松东拿到这笔专项资金后，要给卢国忠10个点——卢国忠说，这10个点是拿来打点领导的，他可没抽一分钱。
　　这件事办下来竟出奇的顺利，没过多久张松东成功拿到了资金。他先履诺从公司账户提出600万现金，按卢国忠指示交给他的亲姐卢国容。随后，他在江南市穿城滨江边，购得一块黄金宝地，正式开启轰轰烈烈的房地产开发事业，江南市首富就此诞生——张松东究竟是如何在时代创业大潮中覆手翻云的，容后再细细道来。
　　时代造就英雄，商场如此，官场也一样。李沁在团市委任代理书记不到半年，就正式转正。李沁在他们这批同学中也是位能人，参加工作后在党群系统更是出了名的“五能”干部：能说、能写、能唱、能跳、能喝。其实说他“五能”还不够全面，他还很能干，组织协调能力也很强。
　　此刻，他正同两个副书记和城乡部部长陈小雅开工作会，筹备成立江南市青年企业家协会这件事。这间办公室约80多平米，李沁边侃侃而谈，边来回走动。
　　李沁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惯，就是坐不住。凡是他主持的会议，几乎都不设主席台，他喜欢拿着话筒，在会场里不停走动，而且极少用讲稿，讲起话来深入浅出，妙语连珠。即便是参加上级领导召开的会议，他也不停地出入会场。为此，领导专门批评过他，可他就是改不了。久而久之，领导和属下也都习惯了。李沁“坐不住”这点还曾经闹过笑话，有一次他同司机下乡，回城时遇上塞车，李沁没和司机说一声就下车走路，司机一个没留意，就开车回了城，才发现李沁不在车上。
　　会上，李沁讲到了确定青年企业家协会章程、协会成员以及协会会长人选的各项工作部署，同时表示会再请示主管领导，确定召开成立大会的时间。他还讲到，协会的成立是落实党中央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一方针政策的重要举措。
　　讲完这些，李沁背对坐在长沙发上的两个副书记，走到坐在右手边单人沙发上的陈小雅面前，陈小雅马上站了起来，李沁用手捏了一下陈小雅柳枝般轻盈的左臂，带有色欲的眼神一闪而过。继续讲道：“成立我市青年企业家协会的筹备工作，由陈小雅全权负责，过程请示，直接对我，团市委上下配合，全力以赴。”
　　如花似玉的陈小雅虽然年仅二十，但已位居城乡部部长，别看她年纪轻轻，可心机却颇为老到。她凭借自身优越的外貌条件在江南市的社交场上可谓混得如鱼得水。在后面的故事，她风流成性，甚至颠覆许多人的认知。
　　江南市青企协会正在筹备，暂且不表，接着说说树脂总厂包装车间工段长郑勇坤。他上次组织上访职工冲击总厂办公楼，被处以留厂察看。他在那场风波中受到了几位工友的高看。近段日子，几位工友说找到了新“门道”，拉着郑勇坤一块商量发财之道，说是其中一位工友，在香港的亲戚能把日产摩托车“化整为零”，通过渔船偷运到粤东沿海，然后再转运至江南市重新组装起来放到市面上销售。他们细细算过，扣除各个环节的成本，每辆摩托车净赚一万元以上。所以提议共同注资成立一家商贸公司，由郑勇坤做法人代表，负责操办摩托车办理入户手续，其他哥几个就是股东。这么个赚大钱的机会送到跟前，郑勇坤二话不说就点头去干了。他们试业一段时间，打通运营全流程后，郑勇坤确定这一行当大有可为，便决定辞去树脂总厂的工作。
　　今天，他早早来到总厂办公楼三楼，等候恩人龙涛明，要当面向他辞职。他一见到龙涛明，便想双膝下跪，被龙涛明伸手制止。郑勇坤不比李沁，一贯不善言辞，再次为上访风波道歉后，才道明来意：“我想‘下海’做点小生意，今天是专门来向恩人您辞职的，今后恩人或树脂总厂遇到什么麻烦事，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龙涛明被郑勇坤的诚意感动了，动容地说：“勇坤啊，你已为上次的鲁莽付出了代价，真的要吸取教训啊！你想辞职‘下海’，我绝对支持！现在党的改革开放政策这么好，到处都是商机，你做大了，说不定我以后还需要你帮忙呢！”
　　殊不知，一语成谶！这是后话。
　　此时，工会主席岳云太神色匆匆向他们走来，似有要事同龙涛明汇报。到底是何要事？请看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