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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之六)

许向东
“南中是茂南地区唯一的一所中学,既来到公馆,我们特来见识见识。”朱也赤说。他并没有提到要到南中宣讲国民革命,更没有说打算有空兼一下南中的政治和国文课。
梁深远当然不傻,他要咬定青山不放松,按和张区长密谈设定的拒朱大策去推进。
“南中远离高城,太多的事情县里并不了解。今日朱主委既然光临,我等冒昧耽误您的宝贵时间,将学校情况细细地禀报一番,万望体恤!”梁深远说完开场白后,便让梁传文梁一峰二人按照事先的布置,进行所谓“禀报”,自是话中有话,绵里藏针。他们在泛泛介绍学校教学过程中道出时下学校师资充裕有余,而由于学校前段欠缺教师,拉下许多课程,本学期课时紧张,一切与教学无关的事项,均无法安排。有关国民革命和孙总理三大政策的方面等大政均由教导处通过老师糅合在讲课时宣讲带出,如此两不耽误,效果更佳等等......
张区长原来是要深眼梁直接出马顶住朱也赤的,以避免出错,力度会大一些。但深眼梁转念一想:“作为主公哪有头一个上,直来直去的?由手下打头阵才是高招,自己可以相机行事,更易把握主动权。”
听二梁讲完,朱也赤点点头:“看来梁校长是下了一番心机,对南中方方面面都安排周到,车、马、炮到位,滴水不漏,严密之至,无懈可击。校长真是治校有方,套路高超。”朱也赤此话其实是一语双关,话中有话。
深眼梁却没想那么多,也不管那么多。今天就是要把朱也赤堵住,让他无法提出到学校来活动的任何理由。他觉得,现在已经达到了效果,朱也赤分明是哑口吃黄连,给堵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哪里,哪里!鄙人才疏学浅,执掌南中,自觉甚为吃力。早些时候,为学校师资问题碰得焦头烂额,直至近日才方得以解决。当下如何集中精力把教时补回来,本校压力还大着呢!一些有钱有势的家长的话说得更难听,说课时如果不补回来,就要求校董会彻查校政校务,更换校长。”
其实学校压根没有什么拉下课时之事,这些话都是深眼梁无中生有,瞎编出来的。不过,深眼梁却说得十分真切,表情特别凝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朱也赤:“方方面面都得应对,经常是焦头烂额的,我这个校长真不容易啊!”
见朱也赤没有作什么表示,深眼梁又说:“我们南中是本县唯一的一间在民国后开办的私立中学,全称是私立茂南中学。不同于县城的那几间官办学校,虽然县里区里有少少贴补,但是主要经费来源于几个校董,他们不出钱,学校就得停办。因此学校的一切都是校董说了算,包括我这个校长的任职,县里只是备个案而已。校董们最重视教学的好赖,所以我这个校长要始终盯住教学,学校的其他活动就不能像其他学校活动那么多。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万望朱主委理解。”
朱也赤说:“学校当然要搞好教学,不论官办私办,这是没有问题的。但任何学校都离不开社会。学校也要与社会一起前进,不能与社会完全脱节。听你们讲了一上午,我们总算了解了南中情况。对你们的想法,我十分理解。”
梁深远自思:朱也赤的此说虽然话中带话,软中带硬,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私立学校特殊”的说法,但末尾他也说到“对你们的想法,我十分理解。”并且朱也赤始终未提及来学校活动之事,这说明他对私立学校的特殊性是大致理解和承认的。看来,“软堵”朱也赤的目的是达成了。忽然,梁深远又想:朱也赤对于南中来说,是个赤色祸水。对祸水不光要堵,还要引。得把他“引”开。几千年前大禹治水就懂得这个方法。张区长虽然有一些套路,但他毕竟是个粗人,想不到这个份上,还是我思路多一点。想到这里,他又为自己饱读经书,满腹经纶而自得。
于是,末尾他又补充一句:“公馆小学你们不去看看?那里开办不久,据说师资甚为不足,困难很大,课程开得很勉强。”
对深眼梁的伎俩,朱也赤杨绍栋自是洞若观火,却未置可否,只是说“到时再看看吧!”之后便是付之笑笑。二人对学校略作参观便告辞。
一下子就把朱也赤堵住了。这让深眼梁实在太自得。哼!别看他是什么县里的大员,还是嫩了点。他想到学校来给我添乱?没门!这个事我让他提都没机会提。朱也赤自说是‘农民头’,这虽明白的有自谦之意,但也说明他是决心与农民为伍了。读了这么多的书,做了那样高的职位,居然把自己等同于目不识丁的粗俗农民。这真是不知高低贵贱。这共产党里的人也真是怪透了!就凭这一条我就不能接受。当然,我也不管他‘农民头’不‘农民头’的,我就是一个宗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他堵住,让他不能进南中来活动就是了。他在我这样的资深中学校长套路面前,显然是没有多少办法。毕竟他没当过校长。梁深远见朱杨两人离去,长舒了一口气。他为自己今日的成功表演而得意。觉得自己实在太高明了,大功告成,且事情做得无懈可击。心里一阵阵快感悠然而生。中午特地领着二梁到圩头狗肉店喝了几杯。
第三章开办义学落脚公馆秘密建团播火南中
朱也赤本来就没想今天就解决进校的问题,只想先照照面,摸摸底。没想到深眼梁如此敏感。“既然深眼梁如此紧张我们的到来,想让我们到公馆小学去。我们就将计就计,使他放心,顺着他的心思先去公馆小学”。朱也赤对杨绍栋说。
此时他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先行筹办公馆平民学校。这本是他这次来茂南之前就有的计划。不过原来是打算在南中工作开展之后再做的。现在调整一下,边筹办平民学校,边做南中工作,相机推进。
“这样更为顺当。”杨绍栋心领神会。
当日下午,朱也赤和杨绍栋就去公馆小学。公馆小学在南中的西北角约三百米的白沙河边。学校东南角有一棵不知何年种下的巨大木棉树,足有二三十米高,树冠张开成亩地阔,靠南面校舍的屋面被它完全遮盖了。此刻,正是花开时节,一朵朵一团团一簇簇赤红似火的木棉花,镶嵌在向四方伸展的树干树枝和树梢上,争妍斗艳。灿烂的阳光下,成千上万的木棉花朵映红了一片天。
这景象实在太美了!朱也赤不由驻足观赏:“绍栋,你看这棵树像什么?”
“我看像一把巨大的红伞!”杨绍栋应道。
“你说得有道理,确实有点像一把伸展开的大红伞!”朱也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在我看来更像一把巨型的火炬!它像是在向全天下号召什么宣示什么。我们这次来公馆,就是要播火,就是要点燃一把革命的火炬,号召起茂南的学生、农民和工人,奋起斗争,冲破反动势力的铁锁链,建立起一片赤红的新世界!”
“朱老师具有诗人的激情,这些话语真是太感人太富有诗意了!”杨绍栋感动地回应。他一直是称朱也赤为“老师”而不称其职务。因为他一直视朱也赤为自己的老师,因为朱也赤是他革命的引路人,他觉得老师更值得尊敬和爱戴。
“这不是诗人的激情,而是革命者的思想情怀和理想。我出身平民,父亲先是在轿行做过事,后来又教书塾,父亲一心冀望我成为人上人,读书做官,所以给我起名‘朝柱’。‘五四’运动第一次唤醒了我,在广州,我多次聆听陈独秀、毛泽东等共产主义者讲演,后来读了毛泽东《湘江评论》创刊宣言。《宣言》说:‘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的问题最大。什么力量最强?民众的力量联合的力量最强。什么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亡不要怕,官僚不要怕,军阀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毛泽东还写道:‘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
“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杨绍栋朗读出下一句。“你也读过这篇文章?”
“读过!在学校时就看过这篇文章。你送我的《湘江评论》创刊号,我又读了一遍。”
朱也赤说:“读罢这篇文章,心里涌起一股无可抵挡的强大热流,激起为救国救民而奋斗的决心和勇气,有一种马上就要行动的冲动”。
“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杨绍栋赞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