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捞粉


■锋语者
  乡亲们对白粥和捞粉的情结,可谓深矣。
  一日三餐,餐餐可以吃白粥。出门在外,思寻的也是白粥,有没有白粥?自然而然冒出的一句,往往让食肆老板一头雾水。舟车劳顿归来,最能熨帖旅人的肠胃,似乎仍是一碗白粥;乡间办席,酒馆设宴,菜吃好了,酒喝足了,最后上来一盆白粥,正是消腻解酒之佳品。又常有好事者在朋友圈晒出一碗白粥一碟捞粉,配上一句煽情的文字:简简单单又一餐。亦真亦假,不知如何回应,干脆回两字:识叹。
  错不了的,白粥捞粉,堪称绝配。南方气候炎热,喝一碗放凉了的白粥,吃一碟同样放凉了的捞粉,解渴消暑兼填饱肚子一并解决,何等快哉!
  家乡的小镇里有好几间白粥店,踞在街头巷尾,不叫粥店,都叫十三菜,区别在于十三菜前面加了个好记的名头,如肥姨十三菜,光头佬十三菜,北街十三菜。外地人乍一看高大上,却不知道是卖什么的,知道了也迷糊,为什么卖白粥的不叫白粥店呢?店面普遍不大,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几张圆桌子周围各围着一圈红色塑胶凳子,店堂一则靠墙摆设一列方桌子,摆着两三排盘盘碟碟,盛着炸花生、煮黄豆、干煎鱼、荷包蛋、腌黄榄、黑榄角、萝卜干、咸瓜丁、炒青菜、榨菜丝、腌芋苗、咸笋片、酸豆角,五味杂陈,各间店里的菜式大同小异,种类都比十三种只多不少,却无论是什么,都是为了佐食白粥。
  早午晚餐时段,甚至宵夜,粥店从来都不会少了食客,走进来,径直走到方桌子前,取一只碟子,选菜,取多少的量,全凭个人口味和食量自助,眼角往那几张圆桌子上一扫,瞄得一个空位,旁若无人走过去坐下。店主人随即把一大碗白粥奉到跟前,同时奉上一句,要捞粉么?
  这还用问么?
  店主人陪笑转身回到摊位,从摞在簸箕上毛巾样大的粉皮上层取下一张,平铺在砧板上,左右往中间折叠,三分合一,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按着刀背,刀刃刀背保持平衡,齐起齐落,动作轻快,错落有声,把粉皮切成均匀的条状,用刀斜斜一拢,收进碟子里,浇上煎好的韭菜花生油,拍两掰蒜头,撒些芝麻或花生碎,随后端过来。食客用筷子拌匀,便是香气四溢,乃食指大动,大快朵颐。
  一般人家里是不做粉皮的,却会天天都煮粥,柴禾把灶膛烧得通红,锅盖边沿冒出一缕白烟,由轻变浓,锅里也慢慢发出声响,由小到大,用手探探锅盖,热得发烫,接着一股滚烫的气泡把煲盖顶起,便迅速把煲盖揭开,让气泡慢慢收缩,米粒在锅里欢快地跳动着,便把锅盖半掩,直至米汤变稠,才减柴歇火,热粥的香味儿便在屋里飘荡。
  早上天气还不算很热,草草喝几口热粥出门去。中午放学归来,揭开锅盖,常会发现粥煲上面凝结了一层乳白色的粥胶,不正是美味的粉皮么?那是老天爷眷顾着孩子们的馋嘴呢。欣欣然盛在碗里,浇上一点豉油,便是一顿牙祭。大人从田间劳作回来,出了一身汗,又饥又渴,太阳火辣,气温已高,白粥已凉,用一个比脸大的搪瓷碗盛上一碗水多米少的白粥,咬一口萝卜干,嚼得咯咯响,含而不咽,把碗端到嘴边,嘴唇合着碗沿,把搪瓷碗一个一百八十度搓转,咕噜一声,一大碗粥和着萝卜干的味道溜进了肚里,扬起头,轻舒一口气,是何等的满足和畅快淋漓。
  白粥捞粉是普罗大众的果腹之物,谁又敢说它不是精心烹饪的美食呢?粥要清水硬米,炸花生粘着盐末,脆而不焦,用筷子挑起一根粉皮,白而通透,软而不断,韭菜油泛着暗绿,爽口顺滑,香而不腻。
  很久没有吃家乡的白粥捞粉了,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