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猪舍旧事


陈兴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还是人民公社化的年代。我所在的生产队,在七十年代初,队里集中建起了猪舍,分给各家各户。
  队里集中建猪舍以前,家家户户的猪都是散养的。村头巷尾,竹林树林边,随处都可见到有猪走动,也随处可见猪拉的屎尿,有时一不留神,还会踩着。记得我家里也养过一头土猪,身子圆滚滚的,肚皮差不多垂到地上,常常大摇大摆地进出我家的伙房,闹哄哄地等喂食。当时我还小,这么大的一头猪嗷嗷叫着从身旁经过,十分害怕。但它却是全家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生产队年代,农村人除了养猪攒下一点点“米水钱”,没有太多的法子去挣钱了。
  我生产队的猪舍,建在我家附近的簕竹林旁。建猪舍的地方,原来是簕竹和杂木丛生之地,猪舍建好后,四边依然是一丛丛的簕竹。在我家门口望过去,可以从簕竹林间看到猪舍,时不时听到猪叫和喂猪的声音。
  队里建的猪舍全用红砖砌成,墙上留着一只只口字型的小通风窗,屋顶搭木条盖瓦,外面建有储集猪粪尿的硬底化小沟,各家各户猪舍后面各可塞起一小段。猪舍整体呈四合院布局,四面拢合,只在向南一面开一个大门口。建好后,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一间小猪舍,每间大约有五六平方大,可养三两头猪。猪舍的门,都是用手臂般粗大的木棍或竹条做成的栅栏门,但时不时还是有猪拱开栅栏,或者越过栅栏门顶跑出来,害得主人好一顿辛苦而又着急的找寻。当时,队里似乎还没有几户人家能住上红砖房,猪却先住上了,说句笑话,真是“人不如猪”了啊。
  猪舍建起来后,这地方就热闹起来。每到傍晚,家家户户都挑着潲水来喂猪,时时听见猪等食时急不可耐“嗷嗷”大喊的声音;喂猪的则拿出主人的气势,对着自家的猪大声训斥,然后和旁边也正在喂猪的东家长西家短的拉拉家常。我曾跟着母亲去喂过猪。潲水桶还未放落到地上,猪们就都挤到门口嗷嗷叫个不停;待到潲水舀到槽里,就只听得“洽洽洽”的进食声。潲水料通常是番薯叶、米碎、米糠——有时也有些较为细小的番薯,和着井水煮熟。这煮作潲水料的番薯,还在锑锅里的时候,小孩饿了,捞几个上来吃,也是常有的事儿。我小时候也吃过,带着一股潲味。看猪吃得香,主人心里也开心。有时猪挑食,免不了引来主人的一顿咒骂。喂猪也得讲究些方法:刚开始,猪饿,舀潲水时通常会稀些;待猪渐渐饱了,进食速度慢下来了,就要舀稠一点了。由于猪舍都挨在一起,相邻间有时有点争执也是有的,诸如小至一点猪粪尿的争执,都有可能引发一场争吵。
  当时,旧历年前夕,各生产队都要杀几头猪,送到生产大队的队部去,整个大队统一分配,一大早就有人去等候分猪肉过年。时常是在半夜熟睡之际,就听到远远近近的村落杀猪时猪的嚎叫声、痛苦的呻吟声。队里的猪舍离我家近,听起来更加凄厉刺耳,也让人心生恻然。对于农户来说,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猪,除了拉到镇上卖给食品站,有时也会请人在猪舍门口或家门口宰杀去卖。杀猪的人家,多少会留下三几斤不太好的猪头肉、花腩肉和整盘的猪红,并值此机会吃上一顿饭,算是慰劳自己。似乎是按约定俗成的惯例,猪红或多或少要分些给邻居的。
  后来,生产队年代终结了,队里的猪舍也一年年的荒废,直至坍塌殆尽,连一丁点残墙碎瓦也不见了。当年在这儿喂过猪、大声吆喝过猪的乡亲,绝大多数都已故去了。这个曾经热闹过的地方,仿若一场飘逝了的梦。
  它的原址之上,已经建起并将继续建起人家的新房子。当年的光景,只能留在那一代人少数人的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