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撮花骨朵
□邱桂兰
周末一大早,老大就对我抽泣了:“妈妈,我喉咙很辛苦,像吞了刀片似的。”这时老二不忘过来“揭发”他哥哥:“妈妈,昨天他吃了很多饼干。”我对老二说:“别养成打小报告的习惯,去看你的书!”然后叫老大张开嘴巴给我看,他张大嘴巴,“啊”一声。我发现那肿胀的扁桃体已经在耀武扬威,上火,心里有底了。我抹了抹他眼角的眼泪,“不用看医生,妈妈有秘密武器。”我说。
老大抹了抹泪痕,一脸好奇和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从橱窗里拿出一个小密封罐,微微泛黄的玻璃瓶子,隐约可见那大半瓶都是花骨朵,小小的、弱弱的都安安静静地躺在瓶中,仿佛在等待一场关于生命的际遇。
“我不要,我不要,才不做你的试验品。”老大嚷嚷道。
“你这傻孩子,懂什么?这是野菊花!我们乡下话叫花骨朵。野菊花是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具有疏风散热、清肝明目、清热解毒等功效。当年妈妈就是喝了野菊花泡的水,才变成美女的。”
老大咯咯地笑着:“妈妈脸皮真厚。”
我白了他一眼,轻轻拍了一下他那小身板,然后在瓶里拿出一小把花骨朵。晨光从窗台扫进来,花骨朵像是带有一种幸运的光彩,被我抖进孩子专用的玻璃杯中。我倒进热水,花骨朵像是在浪里浮动了几下,就心满意足地沉入杯底。稍等片刻,我让他尝尝,他说:“这水涩涩的,像是有点甜,带着阳光的味道。”
我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夸他那关于“阳光的味道”的句子说得好,又对他说:“对你而言,更准确地说,这是外婆的味道。”接着给他讲起一件我读书时的故事。
中学的时候,我特别爱长青春痘,一吃些上火的东西,那凸出的红点,像是抢占地盘似的,长了一颗又一颗,自卑得我都失去了照镜子的勇气。我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每天都抽空满山遍野地为我寻草药。草药寻回来,就蹲在火炉旁,一碗碗地煎水给我喝,我皱着眉头,喝着一碗又一碗的山草水,却没一点效果,青春痘仍如野草一样疯长。
到了秋天,绿油油的草开姑变黄,山上零星地开着黄色的花骨朵,那是我们这一带特有的野菊花。母亲脸露喜色,迫不及待地拿着小袋子就出门,从一个山岗走到另一个山岗,从早晨走到黄昏,从秋天走到冬天,经过挑选、烘焙、装罐,母亲的辛劳就变成了满满的一大罐野菊花。她每天都会倒一小把煎水给我喝,三五天后,青春痘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罐子里剩下的野菊花就让我带回校,并提醒每次取两三朵泡水喝。
老大一听完,就兴奋地说:“妈妈,我知道,这就是野菊花的爱!”
我们母子相视一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别的味道。“那你还不快喝?都凉了。”“肯定得喝,我的嗓子像是久旱期待甘露呢。这既是外婆给妈妈的爱,又是妈妈给我的爱。只是这野菊花,不会是妈妈当年喝剩的吧,带有古董气息的花,喝了会不会变成木乃伊?”
“你这孩子,有这联想力,好好用在学习上,估计能考清北。这个玻璃瓶子是你外婆以前装野菊花给妈妈的,但这些野菊花却是去年妈妈回乡下摘的。外婆离开我们几年了,妈妈一看到这瓶子就想起她……”
“妈妈你怎么哭了?是想外婆了吗?咱别哭。”老大边说边伸手来捅我的腋窝。
“哈哈哈……”母子愉快的笑声混合着野菊花的清香,调制出了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