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土地


□杨冰
  自打我懂事起,我外公就一直跟土地打交道,而我也跟着外公,跟土地打过交道。
  我家里有三亩多的田地,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的田地都是外公一个人在耕作,一到放假或者农忙时节,我和弟弟就要下地帮忙。每年两次的农忙时节,是我最害怕又最难过的时候。插秧时,外公负责去耙田和铲秧苗,而我和弟弟就负责插秧。那时插秧,都是弯着腰,一株一株地插。经常是插了半天,回头看,距离尽头的田埂还有很远的距离,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到了收割时节,我和弟弟用镰刀收割,外公负责打稻谷和挑稻谷回晒场。稻谷脱粒后,还要晒稻谷,遇到下雨天,我们就打仗似的跟雨水“比赛”,在下雨之前把谷子都收到袋子里,等太阳出来了,再一袋袋倒出来继续晒,直到完全晒干了才可以风谷装袋。有一次,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晒谷子,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太阳高照,突然间噼里啪啦暴雨就来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我眼看着满堂的谷子被雨水冲刷走了,情急之下只好拿塞子把排水口封住。等到雨停了,家人回来了,看到鱼塘般的雨水混着谷子在一起,还有我流着泪水的脸和无助的眼神……
  跟土地打交道,看老天脸色讨吃,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可是,比我更苦的是外公。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外公把挺直的腰压弯了,还落下了腰疼、肩疼、腿痛等毛病。
  外公知道我恐惧种地,就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我幼嫩的手,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丫头,种地苦,但外公没办法,这辈子只能种地。你想不捱种地的苦,那就勤奋读书,找好工作。”真真切切的苦,让我决心坚定。
  我用种地的苦鞭策自己,考上了大学,找到了工作,在城里安了家,父母也在城里生活,我们终于可以不用过着“修理地球”的生活。但外公还是离不开土地,我们劝他不要那么辛苦了,不要再种地了,他反复说一句话,“那么好的田地不种了多可惜,我还能干,不种地我干啥,我走不动了就不种了……”他已经快90岁了,还坚持着种三亩多的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今年春节回老家,家人和我说家里的土地已经租给农业专业合作社了,统一规划种植火龙果。我很开心,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外公终于可以好好地休养了!
  午饭后,小姨邀我一起去火龙果种植基地看看我们昔日劳作的农田,我们沿着农作路一直走,经过田里一畦一畦的菜地,看着那生机勃勃的青菜、绽放的紫色兰豆花、金灿灿的玉米,满是收获的喜悦。
  其实村里的农田非常肥沃,适宜种植。但村民们每天辛勤劳作,农产品产值仍然偏低,只够自己家中食用,大家种植的积极性不高。现在村民们通过土地流转,把土地租给农业专业合作社。农业专业合作社通过引进现代化农业技术,采取集约化布局、规模化种植、现代化管理,按照绿色无公害农产品的标准生产。农民们除了租土地给合作社,也给合作社打工,除了田租外,还每天有工资领,收入比以前提高了不少,获得感和幸福感也提升了。
  连片的土地都出租了,只剩下偏僻的山岭边还有一些土地,外公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他拖着酸痛的双腿,去市场买了玉米种子,一瘸一拐地来到山岭边栽种下去。看着眼前绿油油的玉米苗,想着外公那颤颤巍巍的身影,我的眼角湿了。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虽然生活条件改善了,但是,种地已经成为了外公的一种习惯、一种寄托,只有种地,他的心里才踏实。这不就是一个农民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土地情怀吗?这不就是我们生命的本源吗?
  春天来了,大地生机勃发,久居城市的我,重拾了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