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崔素女
谨以此文致敬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抗美援朝老兵邹基才
——题记
邹基才是那霍镇覃坑村委会径口村人。1954年他28岁,从部队复员返乡之后一直生活在那里。
径口村位于白叶顶山脚,邹基才家的几间瓦房被白叶顶山环绕着,形状恰如慈祥的母亲用双臂拥抱着自己亲爱的孩子一般。又因此处是海拔九百多米的山区,所以清晨常有山雾缭绕。
大山里的雾湿泽滋润,温情脉脉,若即若离,如梦如幻。一旦太阳高升,明媚的阳光便驱散这甜美的雾气,大地一片清朗蓬勃,空气显得格外清新。邹基才在这大山里顺其自然、平静幸福地生活着。
经常,他的眼前仿佛升腾起一片朦胧的晨雾。他的目光穿越山间清晨的雾,一如穿越当年上甘岭战火缭绕而升腾起的漫山遍野的大雾,耳边又似乎响起了络绎不绝的炮声、激昂的冲锋号、战友们的杀敌呐喊声、枪弹击中山石的爆裂崩塌声、子弹的啾啾声、炮弹的爆炸声、敌机掠空的轰鸣声……停战的时候,战场上的各种声音瞬间消逝,雾气亦逐渐消散。这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山岭间尚有许多燃烧未尽的硝烟翻腾,四处散乱着破损的武器和分不清敌我双方的残躯,许多战友倒在地上,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上一刻还鲜活明朗的脸,此刻却布满了永恒的祥和宁静。每一次交战,上甘岭便升腾起遮天蔽日的弥天大雾。每一次停战,上甘岭上空的大雾便逐渐消散,随着雾气消散的,便是许多如亲人般的战友们宝贵的生命。
他回忆起1926年8月,自己出生在那霍镇覃坑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十六岁时父母亲因病先后去世。因家境贫寒,没钱读书,一直以帮人放牛为生,从小饱尝生活的艰辛和困苦。1944年6月,十八岁的他加入到革命队伍,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隶属第十四团军,开始几年主要是抓土匪。1947年在高州北街整训期间,在团长刘直志的教导和帮助下,他刻苦学习枪支技术,努力练习杀敌本领,并且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政治觉悟。“国民党军队对士兵不好,打骂不说,还吃不饱穿不暖。共产党为老百姓求解放,解放军官兵平等,没有高低之分。如果生病了,排长班长都来关心,比兄弟还好。”这是自己最诚挚的心声!
他又回忆起1951年3月,他所在的第四野战军雄赳赳、气昂昂从丹东跨过鸭绿江直奔朝鲜战场,此时他已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作为广东人,他努力适应了朝鲜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的低温天气,适应了冰冷的炒面、土豆等食物。他平时苦练杀敌本领,上甘岭只是他参加的无数战役之一。他是勇敢的战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想到战场上雾气消散后战友们那清澈年轻的脸,想到自己在山雾朦胧的乡村里安静地结婚生子享受太平盛世的情境,所有的心绪就如上甘岭的浊雾般在和平的太阳升起后消弥得干干净净,心中已如远处那片蓝天般清清透透,一丝儿云的皱折都没有。
尽管年岁渐长,但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他干起农活来身手敏捷,处理事情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孙子外出打工后,老两口在家相依相伴,最喜欢的是趁那霍圩。每次结伴到那霍圩街上都要游遍热闹的地段,再到嫁到东山村口的女儿家歇一歇,吃顿饭。
今年,邹基才96岁了。近几年到那霍趁圩的次数逐年减少。他就经常去邻居家串门。特别是喜欢到百岁老人黄秀芳家中聊天说笑。虽然耳朵听力下降,各级党政干部去探望他时,他已不能听清别人的话语,但他的坐姿仍然挺拔,目光仍然坚毅。今年7月我去探望他,虽然他听不清我说的话,但他却认真地对我说:“那霍的变化真的很大!”
在朝鲜的战场,出生入死,英勇杀敌。
在中国的山村,看穿生死,静享和平。
这就是高风亮节、胸怀广阔的革命军人邹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