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生活拾忆


■陈冲
  近来,我又想起了儿时的乡村,那情景,那画面,一幅幅一幕幕,犹如在眼前。
  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初,农村还是生产队编制,农民凭工分换口粮。大人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少年及老弱者,便找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干,挣点零碎工分。比如说,割草、放牛啦,还有一项已经失传很久的“传(旋)牛屎”。
  早晨把自家放养的耕牛从牛栏里牵出,拉到村口的池塘边,让牛下水至膝关节为宜。事前须备好一个粪桶、一个粪箕、一支长柄的粪勺。
  牛下到水里,有时不能马上拉屎屙尿,这时需拉着牛绳,让牛围着自己转悠。牛拉屎时,你要眼疾手快,及时拿起粪箕对着牛屁股。要是拉尿,也得迅速操起勺柄对准。往往一勺装不下,还要装第二第三勺……动作要麻利、迅速。要不,牛尿便洒落塘中,浪费了。接满一勺,马上倒进桶里接第二第三勺……如此反复数次。
  这时,红日冉冉,东方泛红,晨光洒落在塘面上,水面上的玫瑰红一圈一圈的荡漾,牛和人都被映入水中,跟着一圈一圈的荡漾……这在当年家乡的清晨,可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这种活,与我年纪相仿的粤西乡下人,大都干过,记忆犹深。
  还有就是具有年代特征的轮值拾粪制度。
  昔日粤西乡村的猪、鸡、狗等家畜,一直是豢养,粪便在村中到处拉撒,不卫生,也不雅观。那时经济困难,物资匮乏,庄稼全靠农家肥,农民视粪如宝。
  生产队以一年天数为基数,按全村人口平均分配,以户为单位,采取轮值拾粪制度。为此,村里制作了一块小黑板,谓之“执(拾)屎牌”。
  牌上用油漆写着全村户主姓名,按顺序一户一户往下轮值。比如说,初一是陈一家拾粪,下一户是陈二,那么在初一晚上,陈一家必须派人把这个牌送到陈二家中,依此类推。村民收到后便摆在家中显眼的位置,以防忘记。
  当年,我读小学五年级,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家。如果轮到我家值日,那么,这个“拾粪值日官”便非我莫属了。拾粪工具是一个粪箕和一把铲。铲柄是竹杆做成,巡村拾粪,柄的一头穿在粪箕“耳”最上端,肩搁在稍近粪箕“耳”一处的位置上,以扛在肩上平衡、省力为宜。在村中转悠拾粪,用箕口对准粪便,用铲轻轻往里一勾,粪便就在粪箕里了。粪便差不多装满了,把它倒于一处,待天黑了,再用粪桶装好,挑到生产队的过磅处,由过磅员记下重量,登记在你家名下,然后兑换工分。
  记得某年的一个暑假,我到外婆家玩。一天下午,我跟着大阿舅到田里看他犁田。回家路上,牛突然拉屎了,大阿舅急得大叫:“阿冲,快快到路旁摘几片咸鱼叶过来,将牛屎包起来。”然后吩咐我用双手捧回去……
  回到村中,外公老远便看见了,边笑边向我走来,开心地夸我:“呵呵呵……叻仔叻仔,这么小就知道珍惜肥粪了。今晚我叫外婆给你煮个鸡蛋,奖励奖励。”
  几十年过去了,外公、外婆、大阿舅已经作古多年了,但这一幕还一直深深地烙在我心里。现在,时过境迁,人们富裕了,化肥代替了农家肥,村中的“执(拾)屎牌”早已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但往日家乡的那些故人故事,还是那么鲜活地再现于我的眼前。这是一份乡愁,值得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