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荔枝滋味长


郑国雄
  “身外是张花红被,轻纱薄锦玉团儿,入口多甘美,齿颊留香世上稀……”红线女清越的声音徐疾有致,韵味绵长。屋里,哥哥在守着他的新宠——留声机。门外,我和小一岁的侄女模仿红线女的唱腔,吊着嗓子一腔一板地跟着唱。
  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小小的我可以完整地唱出粤曲《荔枝颂》。但是荔枝对我们来讲简直是个奢侈品。那时村子西边杂树成林,其中有两株山荔枝,每当我们仰望树冠看到果子稍稍泛红,就拿竹篙来打。那野生的荔枝虽然肉薄薄的,味儿酸酸的,但在那个水果匮乏的年代,已经是难得的好滋味了。
  村子东头的山坡,同太公的四叔家祖传下来两棵荔枝树,树干已经很斑驳了,但依然年年挂果。为了提防孩子们偷果,荔枝长成小指头一般大,他们家就在树下用木凳和门板搭铺,挂上蚊帐日夜看守。终于等到荔枝成熟,四叔给我们家送来一把,多么珍贵的礼物啊!一颗红红的荔枝,我就能握在手里把玩半天。“红房子,白帐子,里面住个小胖子。”这是关于荔枝的一个谜语。吃的时候可不肯囫囵吞枣,而是小心翼翼地把荔枝的外壳剥掉,透过薄薄的果膜,里面雪白的凝脂隐约可见,再仔细地撕下白帐子,那晶莹剔透的果肉终于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一点一点,细细地品尝那不可多得的爽脆和甜蜜。最后,我把指头般大小的荔枝核靠近芽胚的一端切去三分之一,留下顶端这部分,切口中心插一支小小的竹签,就成了一个自制的小陀螺,放在平整的桌面上,一拧竹签,松手,小陀螺便高兴地旋转起来。我和侄女自然是要比赛的,看谁的陀螺转得久。
  那一片一片的桉树林,那山坡上丛生的灌木,什么时候退出乡野的舞台,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进入上世纪90年代,父亲退休回村,和两个叔叔合伙承包了一片荒山,还请了一些工人帮忙开荒栽果。那时乡亲们每家每户都有了自己的荔枝园,或大或小而已。那个年代,荔枝收入是乡亲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朴素的乡亲们总是挑又大又红的果子去卖,往往自己吃些品相不好的“荔枝谷”。
  如今,乡亲们的经济渠道日益丰富,一年一度的荔枝收成不再是唯一的生活来源,乡亲们吃荔枝必定选果大色好的上品。谁家的新品种挂果,大家都可以随意摘,任意品尝。我们这些久居小城的人回到乡下,乡亲们总是热情地指点着,告诉我们哪棵荔枝是他们家的什么品种,荔红时节记得来摘。这份友好和乡情,比荔甜!
  如白居易说的:“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鲜荔枝不耐贮藏,但是荔枝干可以存放很久,于是,荔枝丰收时,乡亲们用晒或烘的方式把鲜荔枝做成荔枝干,四季轮转,如何少得了荔枝的滋味呢!
  远在唐朝时期,博得杨贵妃倾国倾城那一笑的,是咱们茂名的荔枝。到了宋朝,苏东坡被贬岭南,吃过荔枝之后,满足地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荔枝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明代,丘浚有诗曰“一种天然好滋味,可怜生处是天涯”,诗人认为:荔枝长在得天独厚的海之角天之涯,才能生就无与伦比的甜美味道。此诗寄托了诗人对故土海南无以复加的厚爱与眷恋。是啊,爱家乡的方式有千万种,其中一种,必定是热爱和推崇家乡的特产。
  茂名是全球最大的荔枝产地。这些年,茂名的荔枝,乘着互联网的东风,走上高速,坐上高铁和飞机,已抵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草原,抵达“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黄土高坡。
  没有尘土飞扬,不必贵为妃子,无论你身在何地,总有机会尝到咱们茂名荔枝的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