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圩“和平饭店”旧址。

谢 志
　　在老圩满目入画的诗意里，有一种魂牵梦萦叫乡愁，它时常流连在我的梦中。昔日的贫穷伴着清风安逸，那西关塘基上晚风吹送的牧笛声，圩南“八小”悠悠扬扬的读书声，“光地笪”捉迷藏锤包剪的玩乐声，高河鉴水浣衣少妇的击水声，南关榕木头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所有这些情愫依依浓浓淡淡的人间气味，荡漾着老圩独特的风情。
　　最正宗的“老圩味道”
　　那时，老圩的夜，静谧，幽深，朴素得没有一点颜色，弯弯的瓦光还透着亮光，大人们就上床休息了，贪玩的孩子们会在“光地笪”做“荷花几时开”的游戏。巷子里，大路山老伯叫卖大碗茶的吆喝声，沉长而粗犷，即使是在烈日滚烫的夏日和寒风刺骨的冬夜，也从未间断过；“糖水圆”的叫卖声，伴着热气腾腾的甜蜜，掠过古巷一间间灯火迷离的店铺，几十年不变的时辰，几十年不变的乡音，老圩人一听到这哼唱，不用看那个印着罗马数字的大钟，就知道是晚上几点了；入夜时分才出炉的腊味鸡饭，那香气从西关低矮的房檐飘过来，沁入童年的梦乡，那是最正宗的“老圩味道”，至今说起，依然让人垂涎欲滴。那一夜，在老圩，恍惚间，我好像还看见长辫飘逸身材姣好的女子，翩翩而过，消失在南关尽头的丁字路口，是到夜校去上课？还是到文工团去排练？都不知道。
　　南关街曾是老圩中心
　　老圩，古巷纵横交错，商铺一间连着一间，最繁华的是现在叫横巷的南关街。当年，这里是石鼓的中心地带，区府、银行、供销社等等都聚集在这条街上，书店就在阿公（爷爷）的缸瓦铺旁边。那时，常去书店睇“公仔书”，朦胧中，认识了关公、刘备、鲁智深，很多知识都在那里得到启蒙。西平街大名鼎鼎的“和平饭店”，原来是“番鬼佬”建的两层教堂，名叫“福音堂”，檐前那排又高又圆的柱墩，古朴而独特，现在仅剩一根了，好像有意给喜欢怀旧的人们留点痕迹；那落满灰尘和苔癣的骑楼，让它所处的古巷显得更加幽深与苍凉。我走近老墙，抚摸着它那沾满世纪风尘的容颜，仿佛有一股幽远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可是当年五分钱一碗的肥肉粥弥漫出来的香气？
　　那时，全圩只有一幢三层楼，是做过当铺的“原兴庄”，后来成了供销社办公的地方；那时，全圩只有一盏街灯，高高挂在广行水井头，黄澄澄的灯光照到地面上已经没有多少亮光了；那时的老圩很小，小到在“光地笪”放电影，全圩都能听到那块白布上打仗的声音；落雨天，街前有一道清澈的水，从石鼓岭脚一望无际的荷塘溢出，转几个弯，沿着青砖老街流过广行，流过西关，流入杨柳依依的文海坑。圩南老榕旁就是终年香火飘渺的神庙，里面至灵至圣的菩萨，任务就是将福禄恩赐给老圩的子民，可这一天总是珊珊来迟。
　　打着火把趁大圩
　　记忆中，傍鉴水依石鼓岭为屏障的老圩，是乡邻乡亲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地方。古老的街巷，狭窄而又绵延，挂在檐头的木盒喇叭，早晚播放着那时最流行的歌曲《社会主义好》；那条叫“广行”的老街，在民国以前就住满了“上六府”的生意人。他们以经营“广货”而闻名粤西，让那些走南闯北的大小商贩，都要回到老圩才能备齐货物，所以，老圩很早就得了个“小佛山”的美誉。
　　二五八圩日，永远是圩人乡人生意人追梦的日子，他们打着火把，天未亮就云集到圩上。这天，从南关到北巷，从西关到石鼓岭脚都是人头涌动，水泄不通，米行、菜行、洋杂行、农具行、熟食行、猪牛行、鸡鸭行等等应有尽有。当中最热闹的就是渔网行，因为拿网来卖的都是妹子，所以又叫“细女行”，许多没帮衬的后生哥都挤着去趁渔网行，为的就是看美女，饱眼福，当年缘起渔网行的阿哥阿妹，现在一定是儿孙满堂，过上小康生活了。
　　趁过圩，做完了买卖，那些在一亩三分地上终年劳碌的老伙记，就像来到了富贵繁华的地方，全然忘记了卑微与贫困，他们随便找一片空地坐下来，一盖簸箕吹，两碗狗肉，三杯啤酒落肚，脸一红，话儿就像引鉴河的水一样滔滔不绝，吹到今年的收成，吹到老婆和孩子，吹到天南地北，连什么时候打台湾也吹到了，总之，吹到日头挨近石鼓岭了才记起回家，还要约定下次趁圩再饮过。
　　老圩精神长存于世
　　豆坡，原是一片辽阔的荒坡旱地，只能种些黄豆之类的耐旱作物，收成廖廖，日久天长，就叫豆坡了。“大跃进”那年，迁出豆坡的老区府，不久，摇身一变成了公社，跟着供销社、市场、粮站、卫生院等等服务百姓的设施，也趁着热闹从老圩搬了出来，两三条宽敞的圩街，一直透到国道。短短几年，石鼓就完成了建国后的第一次“变脸”，形成了今日石鼓的趋形。
　　那年，全圩干部、群众和学生，到石鼓岭担石头，到老区府拆屋搬材料，义务献勤建设公社礼堂。现在，岁月轮回，一甲有多，礼堂还静静地屹立在镇政府的旁边。回忆起它，我就为那个万众一心建设石鼓的火红年代而骄傲；仰望着它，我更为它笑看风云沧桑自若而肃然起敬！在网络发达的今天，看电影，睇大戏，不再是稀罕事，礼堂的娱乐功能或已消失，但它代表老圩人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伟大精神却长存于世。
　　党的恩情永不忘
　　那时，石鼓十年九旱，水贵如油，上年纪的老圩人忆起当年求雨的情景，至今依然泪目。人们沿着街巷，一步三叩首，烧雨帽，焚蓑衣，祈祷上天怜悯，洒雨救民。然而，所有这些祷告都没有用，只有后来兴修水利才让石鼓摆脱了旱魔。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初，高州水库配套工程西干渠建成，清澈的运河水流过陈大岭，流过老圩、流过祥山……灌溉万顷良田，从此，石鼓大地告别了干旱，村民们“担水担断颈”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为感谢共产党的恩情，陈大岭的村民在高高的河堤上，用白瓷镶嵌出一条几公里长的巨型标语：总路线光芒万丈，千里引水灌良田。那时候，这条雄伟壮观的标语成了石鼓平原的地标，从国道这边远远望去，格外醒目，让人感动不已。后来，石鼓小学的师生，将这个题材编成山歌表演唱《千里引来幸福水》，在公社和县里演出，现在人们还在传唱这些山歌：
　　太阳出来照山岗，温暖洒在我家乡。
　　千里引来幸福水，党的恩情永不忘。
　　石鼓人在跌宕前行的岁月里，“忘我劳动，不计报酬”，从千里之外引来了幸福水，但他们真正过上幸福的生活，还是在改革开放以后……
　　昔日“小佛山”今日“千强镇”
　　今日的石鼓，比当年的“小佛山”更加辉煌耀眼了。走在东区宽阔平直的六车道上，我突然感受到只有大城市才有的格局，竟然出现在这镇一级的地面上，倍觉惊讶。放眼道路两边，只见商铺林立，货运繁忙，街道纵横,别墅连片，可谁又知道，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烂地荒坡；邻近的一条条新路，一个个楼盘，正争分夺秒地将圩镇不断拓宽做大；在昔日小打小闹手工业发展起来的铸造、针织、网具业等，货畅其流，效益显著，连年被评为“全国文明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城镇化的进程，让这片神奇的土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深信，在高州的西南平原，一座现代化的新城即将傲然崛起。
　　萦绕着仙气的石鼓岭，已变成鸟语花香的休闲公园，镇上的教育事业，已迈入了国家级的重点行列。从庄重大气藏风聚水的镇政府办公大楼走过，看见正门上方写着“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八个大字，底色鲜红，光耀日月，特别温暖人心。
　　昔日的“小佛山”，如今已是“全国千强镇”。几多乡愁在老圩，再见你时，你一定会变得更加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