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锋语者
我家乡有大年初一趁新年圩的习俗。乡亲们在大年夜里放罢迎新年炮,大半夜还不愿意去休息,第二天吃过新年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趁新年圩。
最热衷趁新年圩的,莫过于“一夜暴富”的孩子们。吃完大年夜的团圆饭,孩子们并不肯离桌,等待着长辈们分派压岁钱。胆子大的,在爷爷或父亲怀里磨磨蹭蹭,甚至直接伸手往长辈兜里掏,腼腆一点的,眼巴巴望着父辈坐立不安。或丰或寡的压岁钱,把孩子们撩得彻夜难眠,第二天天刚亮,就匆匆起来,呼朋唤友,三五成群,涌向集市。
有人戏称新年圩就是“细侬”圩。精明的商贩们瞄准孩子们手里的压岁钱,把新年圩精心打造成孩子们的专属定制,街头巷尾到处充斥着锣鼓声、鞭炮声,飘扬着彩旗、气球,五花八门的玩具摊、小吃摊、书摊、杂耍小把戏,一些排场的店面,循环播放着贺年乐曲,招牌上还闪烁着五彩灯,各种拉拢这满街的小财神爷们。打气球、套圈圈、看万花筒、照相、买波波糖、买穿窿饼、买烟花、买玩具枪、买塑料花、买回力车、买推土机……兴尽而归,不忘给家里捎回几棵生蒜,这是趁新年圩的标配,讨个合算的彩头。宽绰一些的还会扛回一整条带叶子的甘蔗,寓意日子从年头甜到年尾。父辈们夸一句还算懂事,对如何从“一夜暴富”到“一朝返贫”便不追究,由孩子们潇洒走一回,充分享有这笔压岁钱的支配权。
大年初二,跟随母亲回娘家走亲戚,仍然是孩子们收获压岁钱的高峰期。外公、外婆,舅父、姨妈,从来不会吝啬给孩子们新年利是。母亲娘家亲戚多的,孩子们捞了个盆满钵满,却不会像大年夜收压岁钱那般开心,得提防着父母的那一句“代为保管”。当爹当妈的照样要给亲戚家的孩子压岁钱,一顿操作下来,得不偿失是常事。
高高兴兴过完年,各种开销却渐行渐近,孩子们的书杂费,做年例,春耕的种子和化肥。手头见紧,就要打自家孩子的主意,收缴孩子的压岁钱补充库存。遇到闹别扭的,终极一句:要不你自己交学费?还要上学么?孩子们噘着嘴,鼓着腮,只好就范。
及至成年,给父母长辈们新年红包,是我理所应当的事情。恭恭敬敬地把利是奉给父母时,他们欣慰的笑容,让我感到莫大的满足。给孩子们压岁钱,他们漫不经心一句谢谢,把红包随手塞进衣兜,或大大咧咧放在凳子上,继续埋头玩他们的手机,让人心里五味杂陈。
结婚后第一次过年,陪妻子回娘家“年审”,临回家时岳母给了我们每人一个压岁红包,这个举措,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连忙推却。岳母硬生生把红包塞过来,语气不容辩驳:你们年龄再大,在父母眼里永远是孩子。此后每年大年初二,我都能领到岳母封的新年利是。从岳母手中领到压岁钱,成为我过年最深的惦记。
愿年年都能给父母长辈们派利是,愿年年都能收到岳母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