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花钱


■曾荣翠
  今年南方的寒风不算凛冽,在柔和暖阳中,悄悄吹来年的气息,落在我课堂的PPT里,定格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迎年的快乐,心是诚实的,尤其对孩子们而言,最令人雀跃的,莫过于那使人期待的零花钱。此刻,他们正津津乐道过年的趣事、红包的美妙。
  爱过年,是小孩的天性,我亦如此。幼时的我,喜欢过年,皆因过年能带来枯燥日常所无法企及的一切,如重聚久违不见的亲人、重温热闹熙攘的氛围、品尝千载难逢的甜香零食、添置光彩照人的新衣等等,尤其是亲人所赠的祝福红包,更能令我眉开眼笑。儿时的认识中,零花钱之所以被叫零花钱,全因“零”是没有,没钱花之意,完全符合当时的经济条件。面对小卖部里色彩缤纷、甘美酥脆的零食诱惑,囊中羞涩的我只能萌生赚钱的念头。
  那时流行玩小人牌,在小伙伴中,我算是玩得出神入化的一个。无论是空中与对手相拍,或是在手背上开弓弹距离,又或是在地上扑正反,我皆有降维打击之能。于是,它被纳入赚零花钱的行列。先是跑到小卖部,用亲人给的零花钱买一些牌,还不忘带上一些黑葵瓜子,然后返回与小伙伴作战。片刻,便赢取了他们的牌,逐把手上赢到的牌根据新旧成色分类再出售给他们。伙伴们为了多要几张,常略过小卖部而来光顾我。他们买牌后又邀我同玩,结果又把牌输于我。常常为了自己心安,亦为了安抚他们的不爽,我于是搬出葵瓜子与他们分享。如此这般,既可以玩,又可以吃,来玩之人如觅到食物的蚂蚁,与日俱增。可家里大人说,这样不厚道,于是被迫停业了。
  来年开春,万物复苏,橡胶树在休养整个冬季后,褪去旧叶的枝丫萌发新芽,逐渐迎来健硕的体魄,估摸再过些时日便可开割了。我偷乐着,那片翠绿绸缎下隐藏的零花钱梦,终于可以启动了。当阳光透过翠绿树叶的缝隙,偷窥我奔跑的步伐时,我正追逐在零花钱的路上,脚边的枯叶发出窸窸窣窣声。胶木头上有被割的刀口,上面附有一条晾硬的胶带,胶杯里也有被收胶后所遗留的一层薄薄的胶衣,这些便是我要收集的宝贝。上蹿下跳于胶木带,又蹲于胶木头,细心地收集起来,卷成一个球便大功告成。有伙伴曾提议在球里卷一块石头,提高重量,获利更多,我拒绝了。母亲一直教育我不能投机取巧。我虽爱财,但取之有道。
  暑假是我最忙碌的时候。山上河边,村头路尾的龙眼树再也承载不了沉甸甸的果实,要卸货了。在科技不够发达的年代,为了制成干桂圆肉,需要人手众多。大人忙于农活,没时间,亦瞧不上这一角几分钱,于是,我们这群满足于有钱发即可的童工便成了首选。当太阳拨开晨曦的面纱,我们已集合到老板家里,开启一天的剥龙眼之旅。破壳,掏出内核,抓住核尾,往上翻出一朵梅花,直到核头,取下核眼,就算完成了一颗的操作。这工作最废指甲,还会因一直保持相同动作,容易手指发麻。几天下来,手指若想伸直,还需有忍痛的勇气。即便如此,每每领到辛劳后不多的报酬,仍欣喜若狂。
  入冬,寒风呼呼,是胡椒成熟的季节。褐色的藤蔓往上缠绕着爬满了灰白或深灰的胡椒柱,身上长满了翠绿的圆叶,圆叶中间坠满了一串串的胡椒。熟的红得热情似火,绿的绿得翠绿欲滴,远望之,如一串串彩色灯笼亮于半山腰。摘胡椒是苦活,藤蔓高,经常要搬梯拿凳,又因叶子与胡椒清一色,常常漏摘。这便给我们创造了赚零花钱的机会。大人摘完后,我们再来一趟地毯式的搜查,总能揪出许多遗漏的果子。我们时而把藤蔓扒开,探头进去搜索;时而趴在地上,用余光证实贴地的已摘;时而蹦起来,寻找顶部的幸存儿……结束后,拿着胜利品回家煮熟,掏出晾开,与日月相对,令其风晒干,便可“出阁”了。它“出阁”之时便是我数钱之日,那财迷般数钱的模样,竟贯穿了我的童年……
  孩子们仍滔滔不绝地辩论着,似乎他们对零花钱的热爱不逊于我。现在想来,儿时赚零花钱的方式虽是层出不穷,可赚到的钱,除了用一小部分来满足自己的味蕾之外,其余的都交给母亲保管,用作购买学习用具了。我酷爱零花钱么?也不尽然。或许,我只是享受那种磨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