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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鞋匠
■孙纵香
与小鞋匠从初识到熟悉,屈指一晃已数年。
那年秋,我租住临公园及主干道旁边的小区。小区正门北面,左右两边有不少商铺,商品应有尽有,生活便利。小鞋店,就开在右边的小巷,十五六平方米,门口一排玻璃柜,里面的修鞋配件倒也齐全,留一个缺口,容他进出;右边靠墙一台笨重的修鞋机,占了一块地方;左边靠墙及正中间,是各一排货柜,堆满鞋子手包。除了修鞋,也兼修行李箱、手提包、沙发等。每天,小鞋匠就在店里忙乎着。
鞋匠小哥罕姓荣,河南安阳人。三十出头,长得敦实憨厚。板寸头,大眼睛,一张圆脸,常带着笑。他话语不多,音调不高,性子也不刚,倒有几分像南方人。
我这人生性慵懒。基本不洗鞋,这几年,鞋脏了旧了,一律提下去,甩在他的柜台。一则帮衬他的生意,二则满意他的修鞋技术,收费也合理。于是,高跟鞋削矮,白鞋保养,冬鞋打蜡上油,紧脚的放松,开裂的缝合,踢了尖的加厚……一来二往,光顾多了,与小荣哥便熟悉了。
我有一双品牌尖头单皮鞋,黑色镂空花纹,样子漂亮。但穿上脚,迈几步,后跟竟掉了下来,跟绑太松,烦心!便提过来给他修。他想尽了法子:先加了后跟垫,不行;拆开鞋左右两边对接的竖缝线,往里缩半公分,还是掉跟;后来他想了一个特别的办法:在后跟帮的凹槽,横着缝一截松紧带,伸脚进去,脚后跟连着松紧带,迈步一松,停步一紧,走路还是也不稳当。一日,他微信留言:把您的鞋拿来,换一个新的厚跟垫。如此这般,终于解决了我的难题。我想,他能在一只鞋上这么琢磨,下功夫,不禁想起一句广告语:“修鞋,我是用心的!”
小区住户过千,加上邻近的,慕名而来的,小荣哥有点忙不过来。他不偷懒,天天蹲店,想必赚钱也不会少,养老婆与两个孩子不成问题。
后来,疫情开始了,两排商铺门关的多,开门的少,自然也殃及他的小鞋店。为了生计,他把店子转给一个比他年轻的“小哥”,下决心回家乡找机会“闯一闯”。再见到他,已是第二年夏天,说是“表哥”骗了他,生意没做成,反而亏了一大笔。加上这“店小弟”撑不下去,一个劲儿催他回来接手,于是店归原主。想必这小荣哥,酸甜苦辣也尝了个遍吧。
小荣哥又重新坐在鞋店里,低下头,驾轻就熟,叮叮当当地掌起了鞋。客人又陆续回来了,鞋店又红火起来。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同年代的孩子啃老者不在少数,小鞋匠却尽一己之力养家糊口,尽绵薄之力,回馈社会,怀里还揣着幸福小梦想;也许,我也从农村,靠自己一点一点熬过来,栖身于大城市。我感喟他的不易,他的独立自强与良善。每次去他店里,总见他低头忙乎。堆满工具的简易桌上,置一只塑料饭盒,没吃完的炒面上搁着一双一次性筷子;有时是一盒快餐拼饭,配一盒红萝卜清汤。简易桌上,匀出一个放电茶壶的空间,冲点茶喝。他说,喝矿泉水太贵了,一天要好几瓶呢。我给他送过几次茶叶。他每年节庆回老家前,我总会定期清理一些旧衣物,给他带回去。他很是感激,偶尔也不收我的修鞋钱。
今年端午回来,他千里迢迢地带回一束麦穗,送给我,饱满带着麦芒的麦穗与黑生生的他,还散发着田野收割的气息,我高兴地收下了,插进花瓶里,这是他表达谢意的方式吧。问他,还打算做多久。他笑了笑,说,出来十几年了,也很想回去。但回家乡,不是被拉去喝酒,就是打牌玩麻将,很快就“废”了。小伙子腼腆地笑着,还是在广州好些。做几年再说吧。或许,他心里早已有奋斗的目标。
关注小鞋匠这么久,也许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的卑微,挣扎的自己;也许,我一向认可青春拼搏的模样;也许,看到城市繁华的角落,求生计奋斗不息者,仍比比皆是,他们构成了城市夜晚满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