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温柔按摩手
■ 何小雯
爸妈进城吃宴席,我软磨硬泡,才让他们狠下心来,暂时割舍乡下老家的鸡鸭鹅狗、蔬菜瓜果,在城里留宿一晚。
我挽着爸妈的臂膀直奔商场。之前听过他们的随口一说,年纪大了,浑身骨头疼,做啥都不得劲。我想着带他们去看看按摩椅。
按摩椅卖场里的小姑娘嘴巴很甜,说得我都想立马掏钱买单了,可椅子是给老人家买的,好歹得让他们先试试。爸妈有点拘谨,生怕把椅子坐坏了,犹豫许久,才各自坐好。
按摩椅刚启动,爸妈就同时哎哟起来,想要起身,被劝住,又忍耐了几分钟。他们表情痛苦,像在经历酷刑。离开按摩椅的那一秒,他们长吁一口气,紧皱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在得知按摩椅的价格近万元后,他们一左一右拉扯着我疾步离开。走远后吐槽说,“就那东西,磕得人后背脑袋全身都疼,还卖那么贵?还不如我们一双手按摩来得舒服呢。”
我知道爸妈说的是实话,而非为了给我省钱刻意如此这般说法。在他们心里,彼此的一双手,是天底下最温柔舒服的按摩手。
父亲年轻时是个开油罐车的司机,长年累月,早出晚归,天天和车打交道。开车的人,坐的时间长,血气不通,腰酸背痛,全身骨头散了架似的。父亲每每下班回了家,都神情恹恹,疲惫不堪,连母亲做的美味饭菜,也是了无食欲。母亲心疼父亲,常常给父亲按摩,从头到脚,从最初的不懂章法,到后来的技术娴熟。母亲务农的手,有点粗糙,厚厚的茧,深深的裂纹,摸在皮肤上,像磨砂纸的触感。父亲却舒服得直哼唧,犹如正在享受天底下最温柔的柔荑的服务。父亲会跟母亲说起一天跑车的见闻,他乡的习俗风情。母亲则是嗯呐几声,回头转而说家里的母鸡下了多少蛋,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年幼的我,捧着饭菜,边看,边吃,觉得眼前的情景尤为下饭。
母亲呢,有风湿病,日子越是往后,手脚越是肿痛。吃了许多药方,效果甚微,反而把本就有病的胃折腾得更加难受。父亲无师自通般,会在临睡前,端来浸了药草的热水,将母亲的手脚泡软泡暖一些后,便笨笨地给母亲按摩手脚,也是没有技术含量,纯靠一腔柔情生效,把母亲每一个手指头,脚趾头,都细细地用心按着,揉着,摩擦着。就像被魔术手拂过额头一样,母亲夜里总能有好梦。记得有一年夏季雨水特别多,父亲拉油去了外地,过了几天才回家。母亲那几夜辗转难眠,说是风湿痛犯了,疼得钻心挖肺直哼哧。我笨笨的学着父亲平日模样给她按手推指,她的疼痛丝毫不减。我内心对父亲精湛的技艺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
父亲退休后,和母亲面对面、手摩手的时间多了,给彼此按摩,成了他们之间最长情的告白。衰老的岁月,因了对方的存在,按摩的存在,而变得从容静好。
拥有过最好的,次品如何将就?爸妈成就了彼此之间最温柔舒服的按摩手,全自动功能,全年无休,不闹脾气不罢工,暖融融的有爱意温度,这样的服务,那些冷冰冰硬邦邦的机器按摩椅,又怎么能够比得上呢?
时光无心,青春易逝父母会衰老。爸妈的手的灵活输给了光阴。时光有爱,种子发芽孩子会长大。我也是时候从爸妈身上传承按摩手这一项技艺,多给他们按摩按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