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贼


■梁培英
  林微小叔新居进宅那天,酒席摆了五十多桌,山珍海味俱全,比城里星级酒店的菜还丰富。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客人离去后,林微也打道回府了。就在她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发现家公提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站在车门旁边,看到她来了,慌慌张张地把袋子往她手里塞,低声说:“这是你最爱吃的海参,我在厨房‘偷’来的,他们有钱了,买了很多呢!”
  打开袋子,果然有十几条浸泡好的胖乎乎、黑乎乎的海参。林微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这时,老公从车里探出头来说:“原来是老爸拿了海参,早上厨师说少了些海参,大家还以为是猫偷吃了呢。”
  望着家公匆忙转身离去,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的背影,林微百感交集:已经在老人痴呆边缘的他,有时连自己的儿子都记不起来了,竟然还记得自己爱吃海参!
  回家的路上,林微忐忑不安地问老公:“爸是不是觉得我们照顾不好他,还是嫌弃我们住房又旧又窄,看到小弟建了几层楼的新居就想回去住了呢?”
  老公用手摸了摸头说:“我开始也这么想的,可是今天回来才知道,爸是不想让我们再负担了。他说我们也尽心尽力照顾他几年了,现在弟弟生活好了,应该由他照顾。还说落叶归根,以后就在乡下生活了。今天早上还当着我的面问弟弟还钱给我们没有,老爸还没糊涂呢!”
  林微这才想起,几年前,为了帮助中学没毕业就辍学外出打工数年的小叔回乡成家立业,夫妻俩倾尽所有,东挪西借地为他筹备了二十多万,给他在农村建了养猪厂。时逢猪肉市场昌盛,这几年挣了不少钱,还梧桐引来金凤凰,当年与他同工厂打工,大学毕业的女高管,竟然放下在一线城市年薪十几万元的金饭碗,决然回到农村与小叔一起养猪,不久就奉子成婚了。可谓爱情事业双丰收。而林微家里,虽然夫妻都是公务员,稳稳当当每个月固定几千元收入,可是供房供车、生活费、儿子学费、赡养老人的开支,日子常常过得捉襟见肘。
  “以前爸总在我们家‘偷’东西给弟妹们,以后就会常‘偷’给我们了!”林微对老公调侃着。
  “哈哈,父母都是劫富济贫的‘贼’啊!”老公竟然乐开怀。
  “父母都是劫富济贫的‘贼’!”好经典的一句话!
  林微依稀记得,父亲也曾说过。那是小时候,20世纪70年代末的中国物质匮乏,人民生活还很清贫。幸好父亲刚从部队退役分配在县城工作,每月都有粮票和其他食品票发,而母亲是裁缝,也有收入,家里只有仨孩子,温饱是没有问题的,而伯父家有六个孩子,全靠伯父伯母两人务农来养家糊口,生活较为艰难。每月父亲用粮票换回来的米和饼干之类食物,母亲都会先拿部分给大伯家,而伯母也会回赠些木薯青菜之类的农产品。可是有一年旱灾,粮食严重短缺,父亲每月拿回来的食品已少很多,而稀少的饼干,大家都舍不得吃,留给刚断奶的妹妹捏碎和米汤喝。有一天,林微放学回到家就听到母亲撕心裂肺地向奶奶吼叫着:“你怎么偷米和饼干呢,我已经给过大哥家了,这些都不够我们吃的了,小妹没有奶吃了,只能用饼干和米汤喝,你都知道的!”
  那是林微第一次看见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晚上,父亲回家时,林微把奶奶当“小偷”之事告诉他,还特别反问一句:“奶奶为什么当‘小偷’呢?”
  父亲蹲下来摸着她的头说:“天下父母都是‘贼’,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果然,林微结婚时就深切地体会了父亲这句话的内涵。那年,当父亲了解到准女婿家住农村,大学毕业分配县城工作不久,而农村家里还有要供读书的两个弟妹时,竟然偷偷地把储蓄给弟弟结婚用的一大笔钱给了准女婿,让他买套房子安家。而那时,弟弟和恋爱中的女友全然不知,亲戚朋友们都以为是林微小两口自购新房结婚的。
  林微捧着沉甸甸的海参,微笑着对老公说:“看来你的‘种梧桐,引凤凰’理念,和‘授人以渔’的策略,成果颇丰的嘛!”
  “先让部分人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嘛。”丈夫嘿嘿地笑着说。
  “那么,共同富裕了,天下将无贼了!”林微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