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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的自行车
■靳玲
叔的那辆自行早不能骑了,一直没舍得扔。在城里买了房子后,把自行车放在村里老屋。村里规划,老屋要拆,叔抚摸着自行车,往事涌上心头。
叔是木匠,手艺精湛,干活细致,为人厚道,深得四邻夸赞。谁家盖新房,门窗活非叔不可。叔担着家伙什,靠着双腿跑。叔说太费时间了,咬牙买了辆自行车,永久牌的。叔喜得不行,我经常看他在院里擦车,一块布,里外擦,锃亮。
叔踩着自行车,穿梭四方邻村。据说婶看上叔,是先看上他的自行车。那些日子叔在婶村给一户人家新房做窗户。叔麻利地划线,下料。叔左脚踩着木凳上的料后端,左手按着料前端,右手用力地上下拉锯,“噌噌噌”锯声乐呢,木屑“呼呼”下落。
时值暮春,夏就要探出头了,天气热起来。叔满头大汗,这家主人端一水给叔,笑呵呵地说,喝口水,歇会。叔挂满汗的脸庞,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接过主人大瓷碗,“咕嘟咕嘟”喝了半碗,抹一下嘴。主人笑眯眯地看着叔,半晌,问叔成亲没。叔倒也干脆,家穷,谁看得上。主人说有人看上呢。主人家后院女娃看上叔了,那女娃十九岁,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叔没抱希望,但也高兴,他毕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
见面之后,叔心花怒放,女娃美呢,眉毛柳叶细长,大眼睛黑亮,身板壮实,干活的料。叔一个劲地傻笑。主人催他回去跟父母商量商量。叔的父母把家当都拿出来,最贵的就是一对祖传的银镯。女娃似乎对那银镯不上心,眼睛滴溜溜看叔自行车。叔当下说再挣点钱,给她买两辆自行车。她眼睛发亮,眉梢喜气直冒,让叔带着她转二圈。叔二话不说,自行车骑得飞快。开始她还忸怩呢,叔越骑越快,颤栗的手搂住叔腰,之后就成了我婶。婶跟叔说,她看到那自行车,就喜欢上了,觉得骑自行车的人也不孬。
后来我问婶:叔给你买了两辆自行车?婶瞥我一眼,谁舍得花那个钱。婶满脸羞涩地说:他给我钱,叫我买,我哪舍得。我逗婶:兴许叔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才叫你买。婶恼了,一瞪眼:别瞎说,你叔不是那样人。我哈哈大笑。
叔成家后,出去揽活少了。时常骑自行车带婶下地干活。叔边蹬车,边哼曲。不成调的小曲,惹得婶笑个不停,眼泪直冒。
婶有了孩子,生孩子,是叔蹬自行车把婶送到乡医院。医生说晚来一会就麻烦了。叔笑着,喘着气,汗像水不停地往下流,瘫坐在地上好一会没缓过来,直到婴儿响亮的哭声传来,叔从地上站起来:我有儿子了。
堂弟大了些,自行车前面坐着堂弟,后面坐着婶。叔依旧乐呵呵地蹬着车,哼不成调的小曲,下地,赶集,走娘家……婶说这自行车是她们家的中心线,串着一家人的心。
终于有一天,自行车闹脾气了,叔怎么摆弄,就是蹬不动了。叔说自行车老了,零件不行了!叔把自行车收拾得妥妥当当,放进杂物间。搬进城的那天,还把自行车擦了又擦,放进屋里。
叔看着破旧的自行车,怎么也舍不得扔,把它装进麻袋里,带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