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穷”籺
■周华太
“征穷”,每年农历第一个月的二十九日,家乡传统的习俗称之为“送穷”的日子。这天,家家户户做籺,谓之“征穷”籺。
“征穷”籺其主要原料是糯米粉、红糖、炒米花与田艾,亦叫做田艾籺。故尔,每当年宵节一过,稻田里随处可见手提篮子的孩子,拎着篓子的牧童,穿红着绿的妇女,弯腰曲背地在田里摘田艾。欢乐的嬉闹声,充溢着田间。那时,年仅八岁的我,也承担起了采摘、洗晒,煲艾汁等工作。
“征穷”这天一大早,村中男女老少喜气洋洋的,全部投入做籺的活动中。那时没有打粉机,做籺要靠村中晚婆的那架木碓舂米粉,而且人多只能排队。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去舂粉,到达时,阿充嫂已在舂着了,我们排第二号。我们力气小,踩着碓尾,一下一下地用力。母亲一手伸向碓坎里,时而把米朝那边拨过去,时而朝这边拨过来,一不小心就可能有舂破手指的险象。眼明手快的母亲,粗中有细,万无一失。米舂得透烂了,挖上罗斗,筛出细沫,粗的又倒进碓坎,接二连三的舂舂筛筛。母亲为了让我们稍息一下,拿个木叉子把碓头撑着,一坎全筛完了,又放进坎里继续舂,直舂到最后一斗,完成任务捧回家去。
回到家里,母亲说:“从摘田艾到今天剁制成艾绒等一系列工作,多得华仔帮着,要不然……”我打断母亲的话茬说:“妈不要夸我,煲艾、剁艾绒,都是举手之劳,您搓粉做籺给我们吃,才称得上能工巧匠呵!”母亲从瓦煲里舀上还在翻滚的红糖水,倒进簸箕的粉兜里搅拌,搓成一个大粉团,就起手做籺了。
母亲笑着对我说:“华仔,你是能者多劳的。”继而递给我一个“籺印”。我并没有印过籺,但以往母亲印籺时,我都守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学着。这回母亲让我印籺,我明白是让我多学点东西。我把厚重的籺放进寿桃框里,用力压得到边到角的,抚平后,拿着另一头轻轻往桌上一敲,寿桃籺便轻快地跳出模来了,我高兴得简直也要跳了起来。继而印个“福”字饼(没放糖馅的),成就了“福寿”双全的喜悦!
此时,采摘木菠萝叶的八哥也来了,他快手快脚地把籺一个一叶垫好,放满籺筛后,再放进盛满沸水的铁锅里,继续往灶里添柴,把火烧得旺旺的。15分钟后,浓浓的籺味,随着一阵阵的蒸汽溢出,香甜得令人垂涎欲滴,我不停地吸着鼻子。母亲迅速地揭开锅盖,把熟透的艾籺捧出来。
我抓起一个寿桃,软绵绵,滑溜溜,柔软兼韧,顾不得连滚带烫的,一口咬下去,谁知道粘稠的糖米花,从缺口滴流出来。我忙伸出舌头舔舔:“啧啧,好甜香啊!”我话音刚落,“华仔且慢,我们就回到了啰。”这是惯于逗笑的六哥之声音。母亲接着说:“都回来啦,算你们准时了。看下‘福’‘寿’两字印得这么漂亮,猜猜是谁的手工这么牛?”“还用猜,除了华仔还有谁?”父亲说:“大家都吃吧,不是你母亲牵头张罗,分工明细,哪来这顿美餐呵!”六人围坐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我拿了“福”“寿”(两只籺)往外走,准备送给阿灿的。刚出到门口龙眼树下,见他也拿着籺在等我了。他说:“华仔哥哥,快过来,试试我家的味道吧!”“哦,我以为你家不做籺,特地拿两个给你试试的。”“我妈说过,乞丐都过节。吃过‘征穷’籺,穿新衫,把‘穷鬼’送走,以后就不会穷了,怎会不做籺呢?”阿灿说,“但我家的籺是没有馅的,肯定不如你家的好吃哩。”
如今,人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物资丰富,要买什么足不出户就可送到家门口。做籺所需的粘米粉、糯米粉也应有尽有,逢年过节当然不用挤在晚婆碓屋排队舂米粉了啦。我乔迁小镇后,对于“穷九日”做籺的事儿虽然不那么执着了,但是,家乡那香甜、滑溜、柔软、让人垂涎欲滴的“征穷”籺,永远是挥之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