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荔枝


■ 程秀琼
  荔枝是我最爱吃的果子。公公在院子里种了一棵糯米糍,虽然每年结果不多,但茶余饭后,随手就可以摘下一颗,剥开皮,送到嘴,甜入心,也甜了我童年时的荔枝梦。
  小时候村里有两园荔枝,一园在晒谷岭脚,是六伯公家的;另一园在离村很远的河堤边,是生产队的。六伯公家的荔枝是私人的东西,我吃不上;生产队的荔枝虽是全村人共有的,但荔枝果尚未开始红,村人就承包去了,我也吃不上。每年荔枝挂果后,我打柴或割牛草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荔枝树梢。当我长长的渴望目光陪伴着荔枝果丰满、浅黄、淡红、深红时,荔枝于我就是奶奶讲的故事中的王母娘娘寿宴上的蟠桃。吃荔枝成了我的美梦。
  有一年,荔枝被摘光后,我背着柴箩扛着柴耙,在六伯公的荔枝园里耙地上的落叶,眼光却不时地在树上搜寻着,希望幸运地得到一颗遗漏的荔枝。终于,看到了一处新嫩的小枝叶旁藏着一颗硕大的尚未熟透的荔枝,我急忙用柴耙把它弄了下来。我拿着那颗浅黄中圈着绯红的荔枝,如获珍宝,但我舍不得吃掉。于是高高兴兴地拿回家,交给妈妈。妈妈问清楚荔枝的来历后,也很高兴。她剥去荔枝壳,用小刀把荔枝肉分成几小块,然后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的嘴里各送一块。我把那小块荔肉含在嘴里,久久不肯吞掉。多年后,母亲分荔枝肉的场面依旧在我的脑间。
  我到外面读初中后,常常是两三个星期才回家一次,荔枝离我远了。有一个周末,我回家后到田里割牛草,一抬头,发现生产队的荔枝(那时已经分田到户,但荔枝树没有分)竟然熟了。红红的,串串团团的,像早霞,抹在白云间;似火焰,燃烧成树的形状;如红宝石串,坠挂着压弯枝桠。我似乎闻到荔枝的甜味,潜伏在心底的吃荔枝欲望瞬间强烈起来。我渴望刮过一阵风,有一颗荔枝掉下来,滚到我的身边,我甚至想到要守株待“兔”。
  正当我痴痴地想着荔枝时,河堤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着我的小名。我很快就知道叫我的是我的舅婆(我外婆的弟媳,当时舅婆家同我家一样穷,但我们走得很亲)。舅婆挑着一担畚箕,在河堤上面向我招着手,示意我回家。见到舅婆我很高兴,赶紧装好牛草挑回家。
  舅婆放下畚箕,拿开上面的豆角,再拿开田芋叶,两个畚箕下面装着的都是荔枝。我喜呆了,那么红,那么大,那么多的荔枝,竟然出现在我的家中,我做梦都不曾想过。
  “阿妗,您该留着荔枝卖点钱,积少成多,为阿年(阿年是舅婆的大儿子)积蓄些亲家本(结婚钱)。”母亲说。
  “荔枝第一年结果,拿点来给孩子们高兴一下。”舅婆说着,就拿起荔枝塞给我和弟妹:“快吃,很甜的。”
  那一次,我吃了好几颗荔枝,甜甜嫩嫩的,开心极了。
  后来,我父母也种了多个品种的荔枝。每年荔枝季节,我吃过的荔枝不计其数,现在更是随手可摘可吃,但最难忘的还是兄弟姐妹分吃一颗荔枝,和舅婆送来的荔枝。
  我爱荔枝,从来没有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