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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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倩轻声应道：“王阿姨，我不饿，中午就不吃了。早上听爸说他要到省局开会，您自己想吃点什么就做什么吧。”说完便走进自己房间了。王翠花知道她向来言出必行，也就不再多问。
回到房中，韩小倩费力地脱下外衣，右小臂伤口处阵阵刺痛。虽然胶布遮盖了伤口，但周围皮肤已明显红肿。她用左手轻抚伤处四周，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想起了已故的母亲。如果妈妈还在世，就算自己穿着长袖遮掩，也一定能从她的举止神态中察觉异常，一定会关切地问长问短；如果妈妈还在，肯定会陪她一起去买衣服，自己就不会被那条“疯狗”咬伤；如果妈妈还在……
“呜呜呜……”韩小倩情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哭声惊动了王翠花，她急忙推门进来，一见韩小倩红肿的手臂，心疼地问：“倩儿，这、这是怎么伤的？”韩小倩自知失态，止住哭泣：“阿姨，我被‘疯狗’咬了一口……”
“打了免疫针吗？”王翠花急忙关心道。韩小倩点点头：“打了，谢谢您。”
这时客厅电话响起，王翠花转身走出去接听——是龙涛明打来的。当话筒转到韩小倩手中，她便抽泣着一五一十地把初中同学林国咬伤她的经过告诉了龙涛明，还说需要连续七天到医院注射免疫针。
两行热泪无声地从龙涛明脸上滑落。他为心上人遭遇色狼袭击受伤而心痛，也为自己未能保护好她而深感愧疚。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安慰话语，只能温柔叮嘱：“倩，过两天刘方的婚礼你当伴娘，记住不要喝酒。”韩小倩抹干泪，柔声答应：“龙哥，我记住了。”
90年代的江南市，富裕人家的婚礼讲究“高大尚”：高，即宾客身份尊贵，总要请到最高级别的领导和最显赫的富商；大，即排场气派，迎亲车队越长越好，宴席桌数越多越有面；尚，即时尚新潮，菜式必是山珍海味，酒水必是五粮液（当时茅台价格尚低于五粮液），还要请来知名主持人甚至港台明星助阵。
刘宏宏长期贩毒，早已积累巨额财富。他将这场婚礼当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炫耀，打着“华侨亲戚慷慨出资”的幌子，极尽奢华之能事。负责统筹的罗为民洞悉他的心思，更是锦上添花地做了三件事——只可惜其中一件未能如愿。
罗为民做的第一件事，是给每位来宾准备价值两千元的伴手礼；第二件事，是高价请来当时红透香江的影视歌三栖明星登台献艺；第三件事，是亲自携两块金砖登门拜访许东书记，恳请他赏光出席婚宴，却被许东严词拒绝。
又到石榴花开的季节。善良的人们总相信，花开之后必有果熟。清晨，江南市的大街小巷、居民区内，勤勉的市民怀揣着一天或半日的计划，为生计奔走：有人抖擞精神，有人满怀心事，也有人面无表情，各自汇入忙碌的人流。
准新娘刘方虽天生心理素质过硬，但想到今日即将出嫁，安顿好父母亲友回到宿舍后，仍一夜辗转难眠。天刚泛白，她便起身将朝南的三扇窗全部推开。一阵清爽的晨风迎面扑来，令她精神一振。举目向南公园望去，几排石榴树正盛开着火红的花朵。记忆力出众的她，忽然想起初中时读过的一首情诗：
石榴花开红似火，我爱你来你爱我。
年青人多得像石榴仔，为什么你单单来爱我？
刘方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由诗句不禁联想到刘宏宏。是啊，刘宏宏为何要辗转委托龙厂长来牵线？高中同窗时明明毫无感觉，如今他为什么会偏偏选中我来爱？
刘方正出神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韩小倩和打字室的小周，两人齐声笑道：“方姐新婚快乐！嘻嘻嘻！”原来她们是特地来帮刘方梳妆打扮的。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刘方平时不喜打扮，素面朝天，是典型的“不爱红装爱武装”。今天经韩小倩和小周一番精心打扮，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俨然一位港台明星般光彩照人。
江南市的婚宴与北方不同，都安排在晚上。刘宏宏包下了帝皇酒店四楼整层两千平米的空间，宾客以他的亲朋、同事和同学为主，十人一桌，共设一百三十八桌。寻常人家婚宴都会将新郎新娘及双方父母的主桌设为第一桌，但总策划罗为民却别有心机，选择不设新郎新娘专属桌，而将梁启春、李沁、张松东和龙涛明所在的那桌定为第一桌。
婚宴上亮眼的人物不少，这里单说四位女性。作为新娘子，刘方自然是全场焦点，她一袭白色拖地婚纱，头饰是两片向后舒展的白羽。当她缓步走上礼台时，宾客席间响起阵阵惊艳的赞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场明眼人更多欣赏的是她举止间那份大方自然，以及温婉中透出的夺目光彩。
而论第二位吸引人的，当属罗为民以三百多万港币请来的香港当红女星。若是她的专场演唱会，门票至少五百元起。只见她袒胸露背，载歌载舞，相当卖力，精彩的表演也赢得阵阵掌声。她的出场，让宾客们觉得这场婚宴的档次确实不同凡响。
第三位则是市电视台当家花旦、新晋副台长，今晚的司仪梁丹丹。在得知梁启春会出席后，她才答应担任主持人。这段时间梁启春疏于联系，疑心他又有了新欢，梁丹丹时常自感如“弃妇”。于是暗下决心，今晚定要唤回梁启春对她的兴趣。为此她颇费心思地事先了解刘方的着装，然后特意选了一套黑绸镶白珍珠的超短连衣裙，搭配近十公分的高跟鞋，夸张地凸显出白皙修长的双腿。加上银铃般的嗓音与机智幽默的串词，现场收获了不少喝彩，也如愿得到了梁启春的再次青睐——“宝贝，过两天我去找你！”在香港明星表演时，梁启春凑近她耳边低语。
最后一位不得不提的，是坐在第一桌的寒雪。这位东北姑娘从小参加过的婚宴不少，家乡习俗讲究头婚必须在中午举办，只有二婚才会安排在晚上。她今天本是抱着再见龙涛明，顺便见识南方风俗的心态来的，但坐在第一桌后，心情却渐渐复杂起来。她想到中情局交代的任务至今没有进展，连个具体计划都没有。自己投奔龙涛明而来，哪怕能得到他的身体或感情也算有所收获，可龙涛明对她始终如铁板一块。寒雪环顾同桌的男人——梁启春、李沁、罗为民、张松东，甚至冯伯良，哪个不是她的裙下之臣，唯独龙涛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碰都不愿碰她一下！她心想，答案只有一个：龙涛明的心早已全部交给了韩小倩。
婚宴进行到敬酒环节时，已换上旗袍的刘方和红光满面的刘宏宏在伴郎伴娘陪同下，敬过亲友后走到了第一桌。寒雪一见到站在刘方身旁的韩小倩，嫉妒之火顿时燃起，恨得牙痒。
当新人敬酒轮到寒雪跟前，她“呼”地起身：“人生就结一次婚，要喝就喝个痛快！”边说边清空三个原本装有健力宝的大杯，拿起桌上一瓶五粮液“咕咚咕咚”斟满三杯。“我敬新郎新娘，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这架势让整桌宾客和新人团队都愣住了。
刘宏宏回过神，迟疑地喝下一杯。接着该刘方表示了，她却只是莞尔一笑：“抱歉，我不会喝酒。”刘宏宏正要代饮，寒雪又抬手挡下他欲取过杯子的右手，双目发出寒光直射韩小倩：“新娘不喝，由伴娘代替才对！”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到了韩小倩脸上。
韩小倩正在注射免疫针期间，医生明确嘱咐禁酒。若在平时，半斤八两对她不在话下，此刻却为难该如何推脱。这时龙涛明起身，利落地端起那杯五粮液迅速一口闷了。不料这一举动反而更激怒了寒雪。她满脸通红地又开一瓶酒，重新斟满三杯，指着龙涛明：“龙厂长，我们老家有规矩——代人喝酒，自罚三杯！请！”
龙涛明沉默片刻，知道此时任何语言都苍白，唯有“正面迎战”才能让撒泼的寒雪有所收敛。他左右开弓，连续三杯下肚，干脆的态度和惊人的酒量震慑全场，也引发了两个人的心疼：一个是韩小倩，一个是黄丽丽。
寒雪赴宴前未服解酒药，先前几两酒已让她晕头转向。被龙涛明这一激，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一把抢过伴郎手中托盘上的两瓶五粮液，用牙“啪”地咬开瓶盖，左手将一瓶推给龙涛明：“龙涛明，我敬你！”右手抓起另一瓶就往嘴里灌……
一时之间，场面颇为尴尬，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梁启春上前制止寒雪，并让司机把她带离宴席，这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宴席终散，曲尽人归。刘宏宏和刘方回到新房时，他已醉得八九分。摇摇晃晃地从大衣柜里拖出一只旅行箱，“啪”地扔在婚床上：“老、老婆，给、给你个惊喜！”刘方不以为意，玩笑道：“箱子里总不会是写给我的情书吧？”刘宏宏连连摆手：“情、书那玩意儿是虚得很，这、这才是实的！”说着“咔嗒”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捆百元钞票，十数根金条和一沓银行存折。他随手翻开一本存折，刘方扫了一眼，竟然有七位数。
刘方心里“咯噔”一沉：刘宏宏哪来这么多钱财？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黄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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