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
父亲不会骑自行车，去哪都走路。其时我在镇里上学，离家好几公里远，住校，饭堂伙食除了菜钱交现金，米都是由父亲走路用扁担挑着送去。看到别的同学家长都骑自行车或者搭摩托车载米去学校，我觉得父亲老土、笨拙，根本没有想到那时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学不了自行车。所以每次父亲送米来学校，我都期望他到达时是上课时间，那样同学们就不会看到他挑着重担，佝偻着腰身的样子，我也就省了尴尬。可有时候父亲偏又等到下课了来教室找我，手里还握着扁担和米袋，一脸风尘仆仆。见面虽没几句话要说，可我仍然渴望他快些离开，所以我往往借口作业没写完，连他少得可怜的几句话也呛住了，扭头就缩进教室里。
在我那时的认知里，在田间劳动挑扁担司空见惯，自然而然，然而在公路上挑扁担就显得不协调了。你看，走路去赶集的人已经逐渐少了，而挑扁担走几公里路的就更少，除非那是挑货担走街串巷的货郎，谁还不是骑自行车，或者搭摩托车呢？可是父亲总是坚持挑那几十斤米走好几公里路送去学校。
起初我还小，挑不起那么重的米走那么远的路，只能让父亲送。可后来我学会骑自行车了，父亲还是不让我自己载米去学校，仍然坚持走路挑去。我不理解，觉得他迂得很，越发不愿他到学校去。
后来有一次我生气了，说：“我自行车骑得稳稳当当的，可以载米去学校了，不要你送去。”父亲嚅嚅地还想说什么，母亲犹豫了一会，说：“那就让他试试吧。”我二话不说，推来自行车把米袋抬到车后架上，就绑了起来，父亲想前来帮忙，我还嫌他碍手碍脚。
绑好之后我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就走了。开始还好，可是骑了一段路，下了一个陡坡颠簸了一番之后就觉得车子不稳了，摇摇摆摆的，难以控制。我急忙停下车察看，原来立着绑的米袋由于颠簸绳子松了，歪向一边，已经摇摇欲坠了。我支好脚撑，解开米袋横着放好，重新绑紧。由于路面斜向脚撑这边，我又往这边拉绳子，没有扶车子，一用力，脚撑竟折断了。没有了脚撑，我只好把车子靠在身上继续绑米袋，却腾不出手去握持车把，前轮一滚车子就连米袋一起滑倒了。我只好扶起车子和米袋重新绑，如此三番两次后，终于绑好了，人已经折磨得筋疲力尽，可车子却只能一直扶着，不能歇息。我只好懊恼地慢慢骑车前进。显然，送米这件事我用自行车也没有比父亲用肩膀干得更漂亮，而且把自行车损坏了，米袋也沾了不少尘土，显得一片狼藉，唯一可以慰藉的是没有摔破米袋，把米糟蹋掉。当我终于汗流浃背地骑着断了脚撑的自行车进入校园时，我以为糗大了，低着头躲闪迎面而来的同学，然而他们并没有抛来嘲讽的目光，反而热心地帮忙扶住车子卸下米袋。
周末回家要拿钱修车，我等待着父亲的责备，然而父亲却只是关切地叮嘱我以后骑车要小心，要注意安全，并说以后还是让他挑米送去学校，我也不再抗争。我知道与其担心我的安全，父亲更愿意自己挑重担。
从那以后，我不再反感父亲走路挑米去学校，不再觉得父亲风尘仆仆的模样老土和笨拙，因为我知道了无论形式如何，只要是诚实的劳动就没有不体面。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黄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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