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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踏脚”

■冯毅

天将亮未亮时,迷蒙中我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她说:“今天是你的‘牛踏脚’,记得买只鸡回来,吃鸡翅膀、鸡爪,炒黄豆,另外订个蛋糕,孩子们喜欢吃。”我赶紧翻身起来并喊“妈”,但哪里有母亲的身影?只有那部老空调正在发出沉重的“呼呼”声,极似记忆中母亲的呼吸声。

靠床头半躺着,看到少许光亮透过窗帘布的缝隙隐入来,我知道快到六点了。这时我想起母亲生我就是在这个时辰,以前她说过,因接生婆没有钟表,所以我出生的具体时分不详,只知道天蒙蒙亮了。是算命先生告诉母亲我的出生时辰是卯时的,从小至娶妻成家,母亲就凭这个“卯时”为我多番算命。

母亲真会挑时辰给我托梦,阴阳两隔了心还连着儿子,我伤心起来。母亲去世三个多月了,我连一篇纪念的小短文都还没写过,是不忍写,有几次想写,眼泪就控制不住。回深圳上班后,悲伤只能塞进心里,毕竟生活还得继续,谋生的工作不能落下,家庭、孩子需要照顾。三个多月以来的夜晚,我多次点击手机查看老家的监控,多希望能看到母亲的影子,哪怕是她的魂魄。

因爷爷奶奶在解放前就已离世,故我们四兄弟姐妹都没感受过失去至亲的悲痛。这种痛,经历过的人会懂。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得最久的是大哥,母亲走后的那几天,他强忍悲痛,既要承担长子的责任,又要照顾老父亲。有次我把梦见母亲的细节发到群里,大哥叫我不要发,说他撑不住。大姐、二姐数次跟我说,一直不相信母亲切切实实离开了我们,她们说母亲没了,生活中的忧与愁不知道向谁诉苦,喜与乐也不知道找谁分享了。

我忘记过生日吃蛋糕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事了,反正读高中之前没吃过。大约四、五岁的时候,我还不懂生日是啥,有一天母亲跟我说“今天是你的‘牛踏脚’”。我问母亲:“‘牛踏脚’是什么?”母亲一时词穷,顿了顿才说:“就是你出生的日子。”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高州为何把生日称为“牛踏脚”。

不管什么“脚”,反正当天有好吃的,鸡腿、鸡翅全是我专享,母亲会带着祈愿对我说:“吃了鸡腿走得远,吃了鸡翅飞得高。”此外,当天必然吃到的还有炒黄豆,母亲说“牛踏脚”吃了炒黄豆,以后就会像热锅里被炒得蹦蹦跳的黄豆一样欢蹦乱跳,无病无痛。小时候我少有欢蹦乱跳,体质偏弱,跟她步行十多公里去探亲戚,小腿就疼痛不已。母亲随身带着一种叫万金油的“神药”,在我的小腿上擦一擦就解决了我的疼痛。

母亲一直保留着“牛踏脚”吃炒黄豆这个传统,连我俩孩子每年生日,都少不了这个“待遇”,只是孩子们以后再也吃不到奶奶的炒黄豆了。

记忆中母亲只送过一次生日礼物给我,是一双拖鞋。这可不是常见的拖鞋,鞋底软软的,超过两厘米厚,材质类似于后来女孩子的那种松糕鞋,在当时是时髦货。为这双鞋子,那天母亲还跟父亲吵了一架。

我生日前一天是墟期为“二、五、八”的南塘墟墟日,母亲当天就去趁墟(赶集)给我把那双拖鞋买了回来,但没告诉我。第二天早上,母亲出去干农活之前拿出那双拖鞋,对我说:“你今天‘牛踏脚’,上次你说别人有的拖鞋,给你买了一双。”我马上一左一右把脚上那双硬底拖鞋飞掉,穿上新鞋子走了几步,鞋子像母亲的爱一般软乎乎的。走出家门口,我准备去找小伙伴“炫耀”,后面传来父亲的话:“记得煲朝(煮午饭)。”

结果我真忘记“煲朝”了,看到村里有人收工回来,才赶紧跑回去淘米、烧火。饭还没熟,父母回来了,全身衣服布满汗迹,农历六月在稻田干活可不是一般的辛苦。看到饭还没熟,父亲看了一眼我脚上那双粘着泥巴的拖鞋,知道我出去玩了,怒火冲天地说:“一双拖鞋就很威风了?就不应该给你买!”尽管知道父亲有劳作辛苦就爱骂人的习惯,但我还是忍不住留下泪水。

母亲是个急性子,看到我被骂,马上怼父亲说:“迟点吃饭会饿死你吗?”父亲瞪了一眼母亲,过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都被你宠惯了”。儿时我只被父亲打过一次,但那次他刚动手,鞭子就被母亲抢走了。回想起来,小时候我和严格的父亲之间有一堵防火墙,这堵墙是我的母亲。我想每个家庭都有母爱的“防火墙”,平常我拿起衣架准备教训家中小子的时候,他妈妈早就像母老虎一样站在旁边对我虎视眈眈了。

母亲是我的文字素材库,很多粤西农村的风物人情都是她告诉我的。事实上,这几年我发表的小说及散文,不少素材就是源自母亲。没了母亲,我再也听不到那些乡土气息的故事了。

母亲,希望您多些走进我的梦里。但愿每年的“牛踏脚”,我还能收到您的祝福,即使是梦中。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黄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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