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海
历史上有“请君入瓮”的典故,讲的是唐代酷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故事。小时候捕鱼,我也有“请鱼入瓮”的把戏,其间没有酷吏的权谋与算计,而是用鱼儿无法拒绝的香饵“宴请”,是充满田园气息的捕鱼乐事。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童趣无穷。
我所使用的“瓮”,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粤西地区农村流行的捕鱼工具“鱼笱”,现在已很难见到了。鱼笱用竹篾编织而成,形似一个大圆筒,高一般八九十厘米,入口处直径一般四五十厘米,向后微微逐渐缩小,在距出口还有二十厘米处,突然收缩成十二厘米左右的小碗口大小,作为出口。入口内重叠一个同入口直径一样,呈漏斗状的用软竹片倒须设计的内套,组合后用篾丝固定,软竹片一端尖利,鱼一旦钻进鱼笱里就出不来了。
那时候我们无忧无虑,快乐无比,不是在稻田里捉鱼,就是在小溪里钓鱼,或是到山脚下的水沟里摸鱼。
村西头住着村民陈伯,门前有一口不大的池塘,在池塘里他放养了罗非鱼和草鱼。池塘泥土肥沃,充满生机,自然而然地滋生了黄鳝鱼、泥鳅鱼和塘鲺鱼等。
每次经过,我们都驻足池塘边缘,贪婪的目光不断掠过泛着涟漪的水面,心想,如果能在这里垂钓将是件何等快乐的事啊!陈伯开朗直爽,平时总喜欢拿我们开玩笑取乐,笑声中饱含着宽容与慈爱。他好似看透了我们那份小心思。有一天,他带着挑逗的语气对我们说:“这池塘中的鱼,除了我放养的外,其余的你们都可以捉,能捉到的全给你们。前提是不能垂钓,不能下塘捕捞,不能撒鱼网。如果没捉到鱼,你们就给我打一天柴!”说完,他架起了二郎腿,带着几分等着看好戏的神情,唇角泛起一丝得意微笑,仿佛早已料定我们一无所获,等着给他打柴了。
不用说不能下塘捕捞,即使将池塘的水全部放干,那些潜伏在池塘底部的黄鳝、泥鳅和塘鲺依旧难以捉拿。这不仅是一道棘手的难题,更是对我们智慧与勇气的一次挑战。然而,对于在农村这片广阔天地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们来说,这道难题不足为惧。我们从祖辈传承的丰富经验中,学到了许多捕鱼技艺,足以应对这场智慧的角逐。
此时,我们想到了鱼笱。我们要用鱼笱演绎一场“请鱼入瓮”的鸿门宴。我和小伙伴们找来烂瓦片作锅,炒香挖来的蚯蚓,装进一个钻有许多小孔的竹筒里作饵料,放进鱼笱中。鱼可闻,但吃不到。再用一根绳子缚住鱼笱一端,用手紧握绳子另一端,然后将鱼笱抛进池塘里。饵料在水中弥漫,散发出诱人香味,如一张盛情邀请函,似一曲悠扬旋律,唤醒了沉睡的黄鳝鱼。它们纷纷被“邀”而来,鱼贯而入。而这精心设计的鱼笱是鱼能入不能出的装置,是温柔的陷阱,鱼儿们只能在其中静静待毙了。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我和小伙伴们齐心协力拉起绳子,鱼笱被轻轻提起,随着塘水的渐渐退去,鱼笱中赫然躺着不断扭动着身躯的十多条黄鳝鱼。说来也怪,陈伯放养的鱼一条也没有入鱼笱。
小伙伴们清亮而欢快的笑声,像一串串银铃,回荡在晨光里,也把池塘的主人陈伯唤了过来。
陈伯起初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当他看清鱼笱里那金色的黄鳝鱼时,脸上表情瞬间变了。他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正交织着惊愕与难堪,这次他骑虎难下了。然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毕竟是守信用的人。短暂的尴尬过后,他脸上难堪的神色渐渐融化成了爽朗的笑容:“你们赢了,这些鱼你们拿走吧。”
我们看懂了他眼神里的不舍,也感恩他对我们的慈爱。我们小伙伴五人商量后,决定每人只拿取一条黄鳝鱼作为劳动成果的纪念。这不仅仅是一条鱼,更是我们勇气与智慧的证明。我们举着“战利品”在村民羡慕的目光中炫耀一番,便迫不及待地飞奔回家,将这份喜悦与父母分享。而剩下的黄鳝鱼,连同我们的敬意,一并归还给了陈伯。
有了池塘“请鱼入瓮”那段经历后,我们一发而不可收,经常到村前那条潺潺流水的小溪里如法炮制,设下鸿门宴,向鱼儿发出邀约,请鱼入瓮。小溪里的黄蟮鱼较少,收获寥寥无几。父亲告诉我们,不同的鱼食物链各异,你们可以改用粪池里的“粪坑蛆”、或者炒米糠揉熟芋头、或者熟番薯拌花生香油作饵料。不管用哪一种材料制作的饵料,都要用旧蚊帐布包成一包,再用麻绳缚住布口,防止饵料快速溶散,或被捷足先登的鱼吃光。
夜幕降临,星光点点,田垌里蛙声一片。鱼笱装着饵料在夜色中慢慢沉入小溪底,饵料香气四溢,那是向鱼儿发出的邀请函。翌日清晨,温暖的阳光照射进刚出水的鱼笱,鱼笱里多了跳动着的塘鲺鱼、刺鳅鱼、走水狗等来访新客。此时,笑声在田野里追逐,笑脸成为乡村最美的风景。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朱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