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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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云太将茶水轻放在茶几上，悄然退出了办公室。龙涛明示意黄丽丽在北面单人沙发落座，自己则坐在对面。
“老同学，”龙涛明端起茶杯，“电视台转来的薪酬表我看了，你之前的工资加补贴，总体收入可不低呀。现在来了我们厂，怕是要委屈你了。”黄丽丽从方才乍见心上人的局促中放松下来，羞赧一笑：“我到你这里，本就不是冲着钱来的。”
人世间的情意往来，常有“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的错位，偏偏此刻聪慧的龙涛明成了那个不解风情的人。他执壶为黄丽丽续上热茶，恳切道：“丽丽，我们厂职工多，职工住宅又相对集中，正好发挥你的专长，建个有线电视台如何？”
这对曾任市电视台副台长的黄丽丽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后，温婉应道：“龙厂长有想法，我定当全力实现。”
“多谢！”龙涛明拱手致谢。当目光相接的刹那，黄丽丽忽觉深潭般的眼眸荡开涟漪，龙涛明那黑白分明的眸光竟似带着磁力，引得她心头微颤。此刻方知何为“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多年深藏的情愫，在这对视间翻涌不息。
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龙涛明虽察觉到黄丽丽神情微怔，却未想深究，只当是寻常反应。他起身打开书柜，从文件盒里取出一张图纸铺展在茶几上。指尖点向图纸中央的住宅区规划，左手轻招示意：“这是新建的生活小区，分三期开发。一期在建八栋共384户，套内面积和户型都标注在此。”他抬眼看向黄丽丽，“基建由福利科的韩小倩和陈桂负责。”
黄丽丽应声移步，俯身细看图纸时，忽有清冽松香沁人心脾——那是龙涛明袖间散发的须后水气息。这缕魂牵梦萦的芬芳，霎时将她拽入恍惚之境。图纸上的数字线条渐次模糊，耳畔的解说声也如隔云端。她垂首佯装看图，实则沉溺于这偷来的片刻共处之中。
龙涛明介绍完，坐回原位。黄丽丽却还沉浸在思绪里，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恍惚地看着图纸。这时，办公台上的电话响起，铃声惊醒了黄丽丽，她直起身转头看向龙涛明。龙涛明朝她摆手表示无须回避，随即抓起电话。
原来是欧光华打来的：“老同学，有急事，二十分钟后到你办公室面谈。”未等龙涛明细问，对方已“啪”地挂了机。
龙涛明没再坐回沙发，开始在室内踱步：“黄书记，建房容易，分房难啊！我们厂有3800多名职工，新房只有384套，僧多粥少。怎么分配？我想请你主持研究制定出分房方案。”说完，他停下脚步，目光投向黄丽丽。
黄丽丽则一时茫然。她想，让我搞十个电视台也不在话下，可这分房……十个人里才分到一套，福利房谁不眼红？更棘手的是，分到了房的，嫌楼层不好、面积太小、朝向不对；分不到的，那意见可就更大了，不闹翻天才怪！这活儿，里外都不是人啊。
视线随着龙涛明的踱步移动，黄丽丽不由自主地轻轻摇了摇脑袋。龙涛明也猜到了她的顾虑，开解说：“没错，分配是天底下第一难事。但办法总是有的。黄书记，你先召集党政工团部门拿个初步方案，然后到基层找职工代表深入了解想法，完善后把草案报厂党委，我们再研究。”听龙涛明说得胸有成竹，黄丽丽也只好应道：“好的，龙厂长。”
此次请黄丽丽来办公室，龙涛明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谈，那就是早上市国安局张局长主持的案情分析会上，将刘方列为了重点嫌疑人，并决定对她进行秘密审查。
龙涛明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办公室主任时，为解决一位职工死亡赔偿的事，与财务科长徐艳芬通了较长时间电话，竟被公安局列为嫌疑犯，留置了一夜。那时韩小倩刚进厂，还没和他建立恋爱关系，也从不过问父亲韩劲的公事。后来据韩小倩说，自己被带走后，刘方找到她，拍着胸脯保证公安局肯定抓错了人：“龙主任那么好的人，不可能是杀人犯！”并恳请韩小倩向她父亲求情，放了龙涛明。对这事，龙涛明一直心存感激。
同时，之前发生的“蒋刚事件”，他至今记忆犹新。这些年，江南市毒品犯罪层出不穷，上级安排禁毒刑警蒋刚以员工身份潜入树脂总厂办公室工作。不幸的是，没过多久，蒋刚便在厂内因“车祸”牺牲。韩小倩曾告诉龙涛明，当刘方听到蒋刚牺牲的消息时，向来沉稳的她，竟哭成了泪人。
凭着刘方这些表现和自己的直觉，龙涛明认为她不应是嫌疑犯。但为什么刘方偏偏在凌晨四点多出现在窃密现场呢？他想过直接找刘方谈谈，又怕敏感的刘方徒增心理压力，这才找来黄丽丽，想迂回了解情况。
“黄书记，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交给你去办。”龙涛明神情严肃，“必须以党性担保，不告诉任何人，能做到吗？”黄丽丽条件反射般站起身，略显紧张地答道：“我以党性担保，一定做到！”
龙涛明抬手招呼她坐下，自己则走到门前，关紧大门，随后折返至黄丽丽身旁，压低声音说：“今天凌晨四点，五楼档案室发生窃密案。案发时，岳云太和刘方都在现场，但岳云太是值夜班，而刘方不是。据她供述，是替代刘宏宏巡查。你今天找刘方谈谈工作、思想和生活，侧面摸清真实情况，再单独向我汇报。”
黄丽丽心头一沉，再次不自觉地站起来，脱口而出：“保证完成任务！”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龙涛明快步上前开门，见是风尘仆仆的欧光华，随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欧光华往室内一瞧，发现高中班花黄丽丽也在，脸上顿时露出猥琐笑容，语调轻佻道：“哎哟，我这是坏了你们的好事啰，嘻嘻嘻！”一句话就闹得黄丽丽脸颊微烫，泛起了红晕。
知晓欧光华秉性如此，龙涛明懒得接他话茬，一边走向消毒柜取茶杯，一边平静问道：“我们的大支队长，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欧光华没有回答，只是侧头瞥了黄丽丽一眼。聪明的黄丽丽立刻会意，连忙起身：“两位老同学先聊，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欧光华跟着送到门口，挥手道别后，反手关上门，快步折回到龙涛明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急切道：“老同学，我有一批进口货，价值八千多万呐，现在被海关缉私队扣了——”龙涛明早知欧光华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我又不是海关关长，你找错人了。”欧光华语气更急了，哀求道：“你比海关关长还管用！我们商量过了，只要你们厂出个证明，说这批货是军工原料，盖上你们厂和军方代表的公章，我们再活动活动，海关肯定放行！”龙涛明抽回手，踱到办公桌前坐下，直视欧光华，正色道：“别的事可以商量，这事恕我帮不了！”
“老同学，事成之后，给你一百万茶水费。”欧光华凑近他耳边悄声说。龙涛明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问题。”他坚决的态度，让欧光华顿觉此路不通，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其实欧光华早料到会碰钉子，只是事情紧急，病急乱投医罢了。他调整情绪，提起茶壶走到办公桌旁，准备给龙涛明添杯茶就告辞。突然，他瞥见桌角放着一叠树脂总厂的生产报表，左上角那枚鲜红的公章格外醒目。欧光华眼珠一转，暗骂自己蠢！反正都是要找人背后疏通的，不如直接伪造公章，何必跑来找龙涛明？
离开龙涛明办公室后，欧光华从中间楼梯下到一楼大堂，眼尖的他一眼发现了长沙发上坐着的小海——他曾经的老部下，上月刚调去市刑警支队。正欲上前打招呼，此时穿着树脂总厂工作服的小海却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欧光华及时停下脚步，猜到小海在执行任务，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大堂。
没错，小海确实在执行任务——他和另一位同事正在跟踪刘方。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 国
终审：何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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