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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种的龙眼和橘红

□黄金明

自我懂事起,村庄的荔枝树已销声匿迹,在20世纪80年代初,上头曾一度要将乡里的山头全开辟成荔枝园,但无疾而终。龙眼树则零星可见。但大多是近年种植,树龄最老者也只有三四十年。据北京工作的二伯父说,过去水井四周有数十株百年以上的龙眼树。昔日村庄内外林木密布,如香樟树、白玉香、荔枝树、龙眼树、橄榄树等等,不乏古树名木。小河两岸,均有高大水蓊树。父亲说,过江埠旁边的田地原为荔枝林(至今仍叫荔枝园),生长百年以上的古木数以百计,遮天蔽日,荔枝果成熟时,枝头如火光蔓延,地上铺满了果实,无人采摘,连空气都弥漫着甜味。那些数人合抱不过的巨木,后来被砍倒了,锯断,劈开,化为木炭。那片荔枝林子在世间存在了两三百年,也许在我们村开村不久就种植了,却被毁之一旦。这曾经是村庄最美的风景,如今被夷为平地,种上了水稻、番薯和白菜。

消失的不仅仅是一个果园,更让人痛惜的是那些古树名木。即使它们从不挂果,也自有其威仪和价值。随着一片繁茂林子消逝的,还有难以计数的物种及生灵。一个林子的消失,仿佛是这个村庄的魂魄在飞散。

无论荔枝还是龙眼树,枝头上都布满了椿象的幼虫及成虫。也许是其作为食物的果叶都如此相似之故,龙眼树上更多,可能是龙眼叶更美味可口。树上还栖息着蚂蚁、“龙眼鸡”(学名长鼻蜡蝉,一种外观有点像孔雀的昆虫,当然细小了千百倍)之类的昆虫(黄蜂及马蜂也常在这两种树上筑巢)及各种鸟类。龙眼树叶浓密如盖,有时你只听到鸟声密集,树冠在不断地晃动,仿佛被风吹或一只无形之手在摇撼,其实是数十只鸟儿在共同推动着枝条,而你根本看不到一只鸟。椿象常被孩子捉来玩,并烤来吃。据说在饥馑年代,椿象(尤其是其幼虫)成了难得的美味,然而椿象细小、单薄而有硬壳,实在没什么入肚。一只椿象,再加上铁丝及小竹筒,倒可以做成椿象磨之类的玩具。荔枝核也是制作扦转的好材料。

龙眼树枝叶清新,树干素净,我常爬上树去,或午睡或看书,怡然自得。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拥有一棵龙眼树,待龙眼成熟之日,爬到树杈上去,边躺着边饕餮,但一直未曾实现。别人的龙眼树在平时自是任人去爬,等挂果了,必覆以荆棘、簕古、竹簕之类的刺状物以拦阻,乃至上挂纸牌,以血红油漆横七竖八地写上:果树已喷农药,请匆(勿)偷摘,否则后果自负!

村头有一棵龙眼树,有十来米高,树干粗壮,其树冠所带来的浓荫和清凉,在夏日大受村民欢迎。每到秋日,硕果累累,掩藏于叶丛中的果子浑圆饱满,清风吹来,犹如在墨绿星云中翻滚的细小星球。夏秋台风连番登场,扫之荡之。彼时果肉渐丰而脆甜,已能“脱肉”(指连壳带核放入口中,只靠唇舌齿即能轻松剥肉而食),距收获之日不远。我们一帮孩童常在台风过后,在龙眼树下的空地及草丛上逡巡,寻觅被风击落的果子,每找到一颗都能甜蜜一个下午。

收获过后的果树,无论如何细心,总会有漏网之鱼,待主人走后或宣布“放赖”(亦即开放捡漏,这跟在稻田拾穗或在收获过后的番薯地再次翻掘相似),孩子们即如猿猴般纷纷抓上枝头,或弯腰低头在草丛中细心找寻。好比孩子们在鱼塘竭泽而渔之后,冲入淤泥中“赖鱼”,虽难如大海捞针,在现场仍时有惊喜。

母亲幼时以龙眼核育苗,栽种于村口的大鱼塘堤边,成活四株,待我长至七八岁,已俨然是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挂满龙眼。每年果子成熟而未“落果”(将整棵树的果实一网打尽)之际,我总会独自徒步去外婆家(须花上四五十分钟,爬过四五座小山头),站在果树底下,眼巴巴地盯着叶丛中的果子,垂涎三尺。外婆有时也会大发慈悲,以竹篱扭了两把龙眼,有一二斤之多,让我带回去跟弟妹们享用。但有一次,外婆一家人任由我如白痴般盯着龙眼树,一盯就是个把钟头,却视而不见。未经允许,我可不敢擅自动手。我从小到大,他人之物,除非赠予而不敢染指。幸好邻家的四伯婆看到了,她家里也种了一株龙眼树,遂采摘了几把,塞满竹篮让我带走,才不至空手而回。过了十来年,那一截塘堤因水浪冲刷激荡,连年腐蚀,竟在一个风雨大作之日塌掉了,那四棵龙眼树连根带泥一头栽入了宽阔的塘水之中。

我们村有几棵桔子树,但很少挂果。据说三四十年前,村庄有好几个桔园,园山、马自山到处都是桔子林。唉,为什么好东西总是湮灭了呢。我小时候分不出桔子、柑子和橙子之类的区别,连金桔也统称为桔子,这都是跟着大人叫的。那几种果树也彼此相像,不是经验丰富的人,也无法区分。

橘红树跟桔子树在我看来亦无甚差别。相似的还有柚子,只有挂果时才能区分。严格来说,橘红不算水果,皮厚无肉,苦涩不可入口,却是化州称得上名贵土特产的几样东西之一,是治咳嗽的良药(除了化州外,邻省亦有较大面积种植,但因气候及土壤等之故,品质无法相提并论,常有奸商拿邻省的充当本地产的蒙骗顾客)。《本草纲目》有记载:(橘红)下气消痰。

橘州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某朝代的太守久受咳嗽之苦,有一天,他喝了婢女煮的药汤,却霍然而愈。太守甚是奇怪,那副药服过多次,效果不甚理想,遂召婢女询问。婢女大惊,只好老实交待,说因一时偷懒,没用井水,乃随手舀了庭院中的池水煲药。奴婢该死——太守闻讯出来察看,发现水池中飘浮着朵朵凋零的橘红花。池边有几株橘红树,生机勃发,枝头上橘花吐芬,有的已凋谢并结果。橘红花能治咳嗽遂不胫而走。后来太守发现,橘红果疗效尤胜橘花。

据说化橘红是赖家园所产为最佳。化州中药厂提炼成药,驰名中外。近年来,化橘红果已走俏省内外,名声大噪。我读书时返乡,曾受人所托带过化橘红果,据说疗效不俗。母亲在村边的山坡上就种过数株化橘红树,化橘红果呈青色,厚硬如石,球状如碗大。她将果实摘下晒干,变成黑褐色,缩小至拳头般大小,如此这般,方可入药。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国

终审:朱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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